订婚那天，我突然能听到未婚妻余欢欣的心声了。
她正趴在工厂的桌上设计着结婚时要穿的新衣。
‘感觉像是和黄俊宇结了两次婚。’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诧异的看过去，余欢欣并未张嘴，但我能听到她心中的问话：
‘系统，你觉得在裙摆加上紫罗兰图样怎么样？会不会太花哨，在这个年代能穿出去吗？’
她咬着下唇，这是她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我在脑中仔细梳理着她的交际圈，思考脑中突然出现的陌生名字到底是谁。
余欢欣是服装厂的二把手，凭借着熟练的制衣技术和对风尚的捕捉，被厂长破格录用。她来到服装厂时才堪堪十六岁，远没有到结婚的年纪。
更何况家属院里大家都知根知底，虽然追求余欢欣的人很多，但我从没听说过她和别的男人走的近。
依照她的心声，那个“系统”好像是一个我看不见的，但会和她交流的存在。
而黄俊宇这个名字，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于是我向厂里请了假，借口去看望母亲，来到了余欢欣的老家打探情报。
村头乘凉的老太太们打量着我，七嘴八舌地说：“余欢欣？我们村没这个人。”
我手忙脚乱掏出和余欢欣的合照，“不应该啊，您再看看呢？”
为首的老太太瞄了一眼照片，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刘紫啊。”
“她先前是村尾老刘家的养女，老刘对她非打即骂，还有次把她打晕过去好几天。”
“原先老实本分的姑娘，醒来就泼辣地叫嚷着要去改名字，说是记起了自己生父的姓，还要跑去城里打工。”
“不依她就跑到村委会和妇女主任那儿天天告状，把我们这些老婆子都看愣了。”
旁边的老太太帮腔道：“要我说，这姑娘就不该整天抛头露面的，整天穿的流里流气像什么样子。”
我看她们越说越偏，赶紧插话打听到了余欢欣先前的住处。
我到了昏暗的土胚房中，面前坐着微醺的中年男人。
“我是余欢欣的未婚夫，这次特地来看望一下您。”我递过去一包上海香烟，“还想问问您认不认识黄俊宇这个人。”
他双颊酡红，摇着头说：“黄俊宇？我们村就没有姓黄的。”
我试着套话，“余欢欣说黄俊宇帮了她不少忙，让我找他感谢感谢。”
“不可能，那丫头一直在村里待着，没啥机会认识外面的人，你记混了吧。”
我说：“那也有可能，不过我能去看看她之前住的屋吗？她说有些东西当时走得急，没能带走。”
他面露难色，连连摆手，推脱着说屋子乱不方便。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把我带到了一间破屋。
“就是这儿，你自己看看吧。”他叼着烟站到了院中。
屋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气，角落铺着张草席，上面垫着破布拼成的褥子。
我环视四周，除了堆放的饲料和木柴，就只有那残破的一角有些人住过的痕迹。
尽管我是来找黄俊宇的，但我联想到她阴雨天就痛的睡不着的膝盖，还是格外气愤和心疼。
正在我打算带着疑问回去的时候，我瞥到草席下面好像有点黑黑的痕迹，于是走上前，掀开了那快烂掉的席子。
草席底下，画着一张男人的肖像。
这肖像笔触粗糙，深浅不一，应该是用烧过的木柴画的，每一笔都有被细细涂改过的痕迹。
一看就知道这张脸定是被观摩了千百遍，才能如此牢记于心，灵动鲜活。
如果不是那时候我还没认识余欢欣，我都要以为她画的是我了，毕竟那个男人和我唯一不同，大概就是我的眼角多出的一颗泪痣。
他应该就是黄俊宇。
难道那个男人在骗我？
但要是他真的知道这个男人，在见到我时就就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心中疑问更甚，开始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余欢欣的时候。
那是她正穿着时兴的白裙子，带着桂花香气的大波浪撩动着众多男青年的心。
我原本不觉得这样的女生会看上我，但她一见到我，就很惊喜地迎上来问：“我们家属院今晚要放电影，你有兴趣一起来看吗？”
现在想来，应该是看到了我这张和黄俊宇一模一样的脸吧。
我当时正穿着打了补丁的蓝色衬衣，不敢抬头看她，只是红着脸点头。
她笑得鲜艳，“那咱们就八点见了。”
身边同事都在起着哄打趣我，就连我师傅也说我是走了狗屎运，让我好好抓住机会。
我幻想着和余欢欣结婚后的日子，飘飘然地度过了整个下午。
我没去成。
她的追求者里有个叫马猴的二流子，今天前脚告白被拒绝，后脚就看到了她约我。
毫无悬念，我被狠揍一顿，除了全身的淤青擦伤，右手也被棍子敲骨折了。
“你也配和余欢欣看电影？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呸！”
马猴狠踹我两脚，在人群聚集之前跑走了。
我则缩在街边，被宁荔送进了医院。
宁荔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会跟在我后头喊陆哥哥，不过这些年我们之间的关系淡了很多，尤其是我爸爸为了救她去世后。
余欢欣来看望我的时候，宁荔正给我喂面条。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他会做出那种事。”她好看的腰弯下去，向我道歉。
“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我宽慰着她。
她咬着唇，像一朵倔强的小白花，“放心好了，你的医药费和这段时间停工的损失我会赔付，伤了你的人也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宁荔在一旁看着我们，突然说：“那这段时间就由你来照顾陆哥吧。”
“这这这怎么行！”我红着脸制止。
余欢欣叉着腰，“怎么不行了，你因为我住院，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
宁荔闻言，将手中的饭盒递到余欢欣手上，冲我眨眨眼睛出了病房。
我就这样和余欢欣产生了交集。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们间的气氛越来越暧昧。
我出院前一天，余欢欣带来了一束带着露水的紫花。
她在馥郁的花香中探头，“这花是我费了很大功夫才弄来的，叫紫罗兰，你猜猜看它的花语是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她，这世上真的有比花还漂亮的人。
她嘟着嘴，眼中却含着笑意，“我就知道你猜不出，它象征着永恒的爱。”
我没想到她竟然敢说“爱”这个字，重复了一遍，“永恒的，爱？”
晨光将她映照的如同天仙，她严肃地说：“是的，我爱你，请问你愿意和我谈对象吗？”
心脏仿佛正在我的鼓膜上跳动，我就像被摄了心魄，只蹦出两个字：“愿意。”
她应该很满意我的回答，在馥郁中，她的右手覆上了我的脸颊。
我嗅到淡淡的雪花膏味，脸上微凉的温软触感，让我腹中好像升腾起了一股火。
她的手向我耳后滑动，拇指恰好按在我眼角，遮住了那颗不同于黄俊宇的痣。
然后是一个大胆的亲吻。
次日，我回到厂里上工。
在同事们的交谈中，我得知那几个揍我的小混混在当天就被抓了起来。
据说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把先前犯过的错误都一并清算了，要在牢里蹲几十年才能出来。
是余欢欣干的吗？
我很快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怎么可能是她，她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有这样的手段和魄力呢。
我晃悠悠跑向工厂，迎头正撞上下了班的余欢欣。
“陆哲！真巧啊，你下午没去上班吗？”她惊喜地看着我。
我控制着摸耳垂的冲动，说：“有点事回家一趟。”
余欢欣热情地说：“那你还没吃饭吧，刚好我菜买多了，来我家吃点？”
她眼里放着光，看向我时满是欣喜和依赖，就像什么都没变。
我原先最喜欢她这样看着我，但现在，我只怀疑她是否在透过我看别人。
我说：“好。”
余欢欣在忙活一番后，从厨房端出了浓稠的米粥，配有蒸蛋和炒菜。
她挖给我一大勺蒸蛋，说：“多吃点饭，看你一天天瘦的。”
我勉强点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菜。
“在想什么？”余欢欣问。
“你会离开这里吗？”
比起替身，我更想知道她是否会为了黄俊宇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