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殇是个非主流白毛病娇。
他的一双一蓝一绿的鸳鸯眼，此刻在我面前不断放大，直到跟我鼻尖相触，额头抵着额头，动作很是亲昵。
「你喜欢皮质Choker，还是玫瑰金手铐？要不两种都戴？」
我舔着嘴唇觑他，眼里迸发出饿狼般的光彩。
「都要！」
洛殇眼里不带情绪，万顷碧波澄澈见底，就着这个姿势蹭蹭我的鼻尖，撒娇似的，讲话的声调却并不黏腻。
非要找个东西来比拟，大概是硬质薄荷糖的冷感：
「小错，试试我给你买的裙子？」
他只是提一句，并不打算征询我的意见。
反正拒不拒绝他都会往我身上试，我早被他磋磨得没了脾气，甚至学会了顺杆子往上爬，「行啊，你让我出去买两本书，我要闲出屁了。」
住大别墅是很爽没错啦，但是要Wi-Fi没Wi-Fi，要信号没信号的，是个人都得疯。
他没回我，扭头跑去拆了三箱快递，在各色春夏装里挑拣出一条白蕾丝公主裙，提溜在手里朝我显摆。
一句话没说，但意思都写在他那对招子里，可怜巴巴的。
狗东西，之前把老娘拷地下室的时候不比现在硬气。
他解我衬衫扣子的动作也麻利。
痒。
我心脏跳得厉害。
洛殇到底长了张我梦中的脸，只是控制欲太强讨人嫌。
提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连一天一换的内衣都是他亲自选的，大多是蕾丝款。
要人命的直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手指钩到了我的肩带，弹回来时在我肩头发出一声脆响。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疼？」
看来不是故意的。我摇摇头。
肩带虚虚挂在我左胳膊上，我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不是，几个意思呢兄弟？」我自抱自泣。
洛殇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能遮住他眼里的情绪，遮不住他开始发红的耳根。
又装哑巴了。
他替我套上那条公主裙。
「可是我一个黑皮，穿白色忒难看了也。」我缩着脖颈子朝他抱怨。
「好看的。」
我听见窸窣的声响，已经不敢再低头和他眼神对上。
没我盯着，他动作更加放肆，微微泛凉的手捏住我的肩膀。
「小错，别走好不好？」
我想踹他，被他一双手稳稳制住。
他犬齿尖尖的，在我肩膀处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无论是感官还是心理上都很难受，我咬着自己的手背不敢出声。
据不完全统计，洛殇的别墅里养了八只猫。
大多数时候，洛殇的情绪看上去极其稳定，更别提喂猫的时候，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给其中两只奶猫喂舒化奶，盆盆奶被奶猫掀翻也好，踩得满地都是印也好，没什么能让他发脾气的。
给几只成年猫放饭前经常找不着猫，他能边敲着碗边学猫叫，挨个把猫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哪怕花上半小时工夫。
他漫不经心替猫梳毛的样子堪称迷人。
说起来，我会遇见洛殇就跟猫狗脱不开干系。
我的专业归属新传大类。
大四实习那年，我进了一家黑心公司，接到一个外出暗访的任务。
说是暗访，其实难度系数不大，我只需要蹲点当地的猫狗屠宰场就行。
近两年养猫养狗的人群体量扩大，拍点无良猫狗贩子的素材在煽动情绪这一块很有效果。
虽然公司出发点不纯粹，但真报道出去也是好事一桩。
就是可怜我这个牛马。
我因为业务不熟练，在蹲点第三天被无良猫狗贩子当场逮住。
生命危险倒不至于有，贩子们都是做生意的人，市侩惯了，骂起人来虎虎生风，气势慑人，时不时伸胳膊搡我一下，或伸手朝我脑门戳两回，并不真动手。
不是咱脏话说得不利索，我手里还抱着相机，相机才是我最大的底气。
我佯装唯唯诺诺，间或提两个引导性问题：
「你们这个，狼狗卖到狗肉馆里都是卖多少钱的？怕是赚不到几个钱喏？」
其中一个贩子以卖狗为主，被我戳到痛脚，「关你屁事。学生崽啊？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三千哪？我告诉，我这里，」他抬起他宽厚的大手，用短粗的手指做了个翻面的动作，「翻个番啊！」
并不单是对着我装逼，他还就着这个动作把我相机拍在了地上。
「嘣——」一声脆响。
我的心跟着镜头一起碎了。
我蹲下身想去捡，贩子不让，拦在我跟前。
这回我心里憋着气，拳头捏得死紧，是真做好准备要跟他干一架的。
下一秒，一双球鞋出现在我视野内。
鞋头是蓝白混色，清爽的色调。
洛殇从后拍拍贩子肩头，「干吗呢这是？」
贩子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洛殇蹲下，慢悠悠捡起我的相机，朝他轻轻晃了晃，「这东西少说万把块，你要偷多少只狗来赔？」
「本来干的就是缺德事，还敢损害他人财物，你是嫌官司不够吃？」
好骂！我暗爽。
「我叫洛殇。」
「曲水流觞的觞？」
「有早夭之意的那个殇。」
惊得我吸管都咬瘪了。
什么缺德爹妈能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儿？
用字水准跟我小学刚毕业那阵差不多。
他笑笑没说话，去点单的地方替我重新拿了根吸管。
我捕捉到他脸上浮现出的那种近似于无可奈何的微表情。
在他离开的几十秒时间里，我的脑子已经奏响了小白菜地里黄的悲歌，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不自觉的怜爱。
「怎么了？」他坐下喝了口饮料，然后问我。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洋洋洒洒落进来，照得他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比起那双异色的瞳孔，更为引人注意的是他银白色的头发，折射出的颜色像锐器的锋芒，无端带有凌厉的味道。
我这才发现他连睫毛都是白的，眨眼时像把扑棱的鹅毛小扇子，一下子又将他周身气质缓和不少。
「你的头发漂过吗？」我没话找话，顺势问他。
他怔住，偏着头，似乎在思考漂头发是什么意思。
最终他摇了摇头，摇头的动作也显得慢吞吞的，「没，天生的。」
是白化病人吧，我想。
「好酷。」我赞道。
他又笑了，这回笑起来多了两分真意。
这年头已经没几个人会看电视了。
别墅客厅里倒是有，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个台。
我只在吃饭的时候顺带听听。
我最终还是没能出得去门，买书是个拙劣的借口，洛殇连卫生巾都能替我按箱囤，我的衣帽间和书柜他自然也替我填得满满当当的。
化妆品、护肤品也不少。
除了不能上网冲浪，应有尽有。
体贴得过分，反而叫人脊背生寒。
我像是他泡在温水里的青蛙。
不时神经乱跳两下，思考他到底要把我卖去老挝还是越南，噶腰子还是噶别的器官。
「咚咚——」两下轻响，指关节叩击木桌的声音。
我回过神。
洛殇喂完了猫，兢兢业业过来喂我。
长餐桌上摆着两份蛋包饭，饭上缀有海苔碎，我接过刀叉，划开了蛋皮——
妈耶，流心的。
呜呜呜，是神仙吧！是神仙！
好吃！
不行不能屈服。
好吃！
太君里面请！
不是，唉。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C市气象台20日13时15分发布暴雨红色预警：H区已出现强降雨，2小时内G、P、F等区将出现大暴雨，请注意防范。」电视背景音适时打断我的思绪。
我瞥了眼窗外翻墨似的天，随口道：「最近好像天气总是很差。」
「嗯，我们这儿应该也会下暴雨。」他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他还是想困住我，只是表现出来的态度软和。
洛殇一直着意切断我与外界的联络。
我知道，但我其实没大在意。
姐高贵的眉头，只会为不能冲浪和联机玩手游而紧皱。
我几乎没有朋友，能称得上朋友的几个也只是淡薄如水的交情。
在世的亲人仅剩我亲姐一个，木那翠同志自从解开心结后就忙着满世界旅游，没空管我，十天半个月才能想起给我打回电话，我还不一定能接到。
别说，怪想她的。
我跟洛殇要手机，磨了两天他才答应，阁楼偶尔能闪现出两格信号，打通与否得看缘分。
我站在废弃小茶几上，把脚踮起来，手机高高举过头顶。
洛殇全程盯着我，我听着「嘟嘟——」的提示音，示意他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