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天山逃婚下来，
没想到我那未过门的未婚夫也追了下来。
他不知道，苗疆男子善蛊，女子更善。
而我云鞘，更是蛊王之女。
他怎么敢，这样肆意的心悦于我？
我叫云鞘，刀鞘的鞘。
整个天山，没有人比我更擅刀。
可掌门大选中，我竟败给了云棠。
他是掌门师父的儿子，全天山的大师兄。
我不服！
云棠的确样样好，只一点，他不擅刀，甚至连刀都握不得。
“我天山一派以刀法闻名，树大招风，若有人上山踢馆，大师兄岂不危矣！”
师父煞有其事的腆了腆肚子。
“阿鞘所言，如醍醐灌顶，不若将你嫁给阿棠，此后，我儿负责貌美如花，你来应付打打杀杀，岂不美哉！”
哪里美？他想的美！
我深谙师父的秉性，他此念头一起，怕是不死不休。
抠了一夜脚丫之后，我决定下山避避风头。
就是这一逃，让我踏上了波诡云谲的苗疆……
二师兄祖上三代都是摇铃的神棍，最爱讲些没甚营养的东西。
他的口头禅就是：“人在江湖，刀不离手，钱不露口。”
前半句我深以为然，后半句嗤之以鼻。
我大刀在手，谁敢偷我的钱！
当我吃遍一条街，被店家们围着要钱的时候。
一摸空空如也的钱袋，才深知江湖险恶。
想着给他们表演一套刀法，权当抵饭钱，毕竟我是那般绝顶的高手！
我拔刀出鞘：“你们是有福气的人啊！”
众人惊呼：“你还敢动刀！”
“什么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赖皮，更不是恶霸！
却莫名被百姓一哄而上，拉到街上游行示众。
所以云棠找来时，我顶着一头烂菜叶子，和愤慨的百姓互喷吐沫。
我有些气短：“师兄，好巧……”
他俊秀的面庞一变再变，绷出一句：“嗯呐～”
我把刀架到云棠脖子上。
他答应帮我偿还欠款，且不把今日的糗事说出去。
不过，他还是要带我回天山。
拜托，我可是逃婚！逃婚哎！
说回去就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打个商量，你就当没看见我，放我回苗疆避避风头，等师父逼婚的新鲜劲过去了，我肯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果真？”
“我以关二爷的名义发誓！”
诚然，这年头，连关二爷的名义都不好使了。
不管，我就要回苗疆！
我从云棠身上摸出钱袋，揣进了自己腰包。
我去苗疆，不能没钱花啊！
他温温然地任我作为：“不怕又被偷了？”
我摸了摸腰包，后怕不已。
他手指灵活的穿进我腰间，将钱袋又顺了回去。
那手法，当真行云流水，我可算知道小偷是如何扒窃的了！
“唯今只有一法，我陪你一道去苗疆。”
他说着，顺带拿一根金丝缠就的绳子，拴在了我的脖子上。
若我没记错，那是天山用来拴狗的。
“？”
云棠应该喜欢我。
不对，他肯定喜欢我！
不然怎会执意跟我回苗疆？
戏本子里就是这样演的，什么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我果然很懂。
可还是有一点不懂，他为什么要拿拴狗的绳子遛我？这让我很没面子好吧。
我决定跟云棠短暂绝交。
可不出一刻钟，他捧着一袋新出笼的包子，站在我面前时。
我决定提前原谅他了！
“比不上我们天山庖厨做的。”
我一边吃，还不忘拉踩。
当然，也是拍这位天山少东家的马屁！
他轻笑，用衣袖替我擦了擦油嘴。
他那样洁癖的人，能作出这一步，真是牺牲不少。
我投桃报李，把每个包子咬上一口，挑出肉馅最多的那个，递到了他嘴边。
“吃吧，你身娇肉贵的，跟着我可吃苦了，万一饿瘦了，师父还不打断我的狗腿。”
当然这话只是谦虚，以我如今的刀法，只有我打断别人狗腿的份！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着我的手，把包子吃了下去。
“十年不见，小卓然竟会照顾人了！”
我与云棠齐回首，只见一男子含笑走来。
玉面蓝衣，金褐色的头发编成小辫，极具苗疆特色。
那双带笑的桃花眼，配上眉间的朱砂，当真惑人！
怪不得世人常说，苗疆少年擅蛊，蛊惑人心的蛊。
“是乌然啊……”
乌然是我父亲的养子，我从小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
我来苗疆，自然是要投奔他的。
重归故土，再见故人，难免感慨。
只是那场面，比我想象的，还要混乱几分。
幼时我身体孱弱，总爱让乌然背着。
一见面，他习惯性的上前揽我，却被云棠扣住手腕：“非礼勿动。”
乌然轻笑，褐色的眸子微闪。
我心道不好，忙捂住云棠的眼睛。
乌然善蛊，一双褐眸最能蛊惑人心。云家三代单传，就云棠一根独苗，绝对不能弯了！
所以就出现了乌然揽我，云棠拉乌然，我抱云棠的场面……
世风日下，多少有些不体面。
“都是误会，乌然兄长莫要对他用蛊术，他将来还要娶妻的。”
“哦？娶你吗？”
啧，这问题可真尖锐。
云棠却不紧不慢地“嗯呐”了一声，还顺带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咬牙，其实让他弯了，也无不可！
我告诉云棠，在苗疆，一旦入夜，绝对不可以随意外出。
否则会遇到阿飘！
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偷偷提溜着一篮纸钱，出了门。
纸烧到一半，大风吹过，卷着火星往天上飞。
一道修长的白影，突然闪现。
我心都漏掉了半拍：“阿……棠？”
云棠淡定地抓过空中的纸钱，跟着跪在了我身边。
“既是祭拜你阿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我讪笑，这不是心虚嘛！
“自你上天山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迟早要回苗疆的，逃婚，只是一个借口。”
我脸上的笑意褪去，他知道？
十年前，苗疆兵乱。
我父亲图达和其他部族首领争夺王位，在决定胜败的一战中。
有敌兵偷袭，我阿娘不幸中箭。
她伤在心口，活不成了，却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
说来好笑，我平生第一次握刀，竟是亲手剖开阿娘的肚子，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至今不能忘。
“卓然乖，帮帮阿娘吧，帮帮你未出世的弟弟吧。”
我很乖，可最后谁都没帮成。
苗疆难得下雪，血水混杂着雪水，红白一片。
我抱着尚未长成的弟弟，蜷缩在阿娘的尸体旁。
明明只有八岁，却好像过完了一辈子……
那之后，我便去了天山。
不是因为天山掌门和阿娘是故交，能照看我。
而是因为，我要复仇！
师父曾说过，刀者要达到最高的境界，切忌动真感情，感情会成为铁锈，把刀者的心慢慢锈蚀。
我要成为强者，注定不会动真情。
“所以云棠啊，你既知道一切，这苗疆之行，就只能陪我走到这了。”
他眼中的光芒暗淡，却还是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走。”
我喉头滚动：“真是个傻子。”
他抿出一抹苦涩的笑来：“不如你我打一个赌吧。”
“赌什么？”
“赌你，会为我停留。”
“……”
看吧，云棠就是喜欢我！
夜间，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云棠。
他虽体弱，但并非握不得刀……
我刚上天山时，瘦弱的仿佛脱了毛的小鸡仔，却执意要师父教我刀法。
“习武之路艰辛，你不怕？”
为了证明决心，我一跃跳进了天山寒潭，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辛苦？
寒潭水流急湍，冰冷刺骨，我根本不会枭水，被一路冲到潭底。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云棠救了我。
这一救，他大病三年。
等他病愈时，我练刀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师父说我刀法戾气太重，恐会伤人伤己。
我不信，直到在一次比试中，打伤了数名同门。
自责席卷心头，我当即要抽刀断去一条臂膀，却被云棠空手挡下。
此后，他再握不得刀了……
像我那般偏执的人，哪里值得他一救再救？
“你既入我天山，师兄就有责任引你走向正途，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此后，你不再是苗疆卓然，做我天山的云鞘好不好？”
他温柔地推着我的手，将长刀归入鞘中。
“纵使再冰冷的刀，也会寻得契合的刀鞘，师兄愿你，长刀归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