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册成为了「死了么」平台的收尸人。
只是因为妹妹车祸昏迷,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仗着家里有些阴阳术师的渊源,接了没人愿意接的单。
然后我就被讹上了。
被人讹上了,也被鬼讹上了。
接到新订单提醒时,我刚把一具尸体送到殡仪馆,回到补给站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提示音就响了。
旁边传来同事老刘的一声惊呼。
「哟嗬,大单子啊!」
他点开手机划拉两下,神情由兴奋逐渐暗淡。
老刘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背起包准备打卡下班。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
「哎,刘哥。」我一边打开那张订单,一边拉住老刘询问,「这张可是急单,钱不少呢,你怎么不接啊?」
足足5000块呢!
接了这单,妹妹这一阶段的手术费就有着落了。
老刘不置可否,转身欲走,半道又回过头来,阻止了我即将点击的手指。
「你还是年轻。」他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小字,语重心长道,「别惹麻烦,赶紧下班。」
我这才看见,订单页最下面有两个小字。
高腐。
「死了么」平台是专门服务于孤寡老人的,
为的就是避免独居老人突然过世尸体发臭,无人收敛。
老人或其子女可以提前通过平台下单签约,
签约成功会分发一个生命体征检测手表,外观跟运动手表差不多。
只要平台绑定的系统监测到生命体征消失,就会自动生成订单。
当然,也有老人不愿意签约的,
这种基本由亲友或邻居报案,发现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发臭。
这种急单,定价都比较高,譬如今天这张单子。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单按钮。
临行前,我在储物柜扒拉出爷爷压箱底的辟邪宝贝。
半个小时后,胸口挂着两串五帝钱,站定在惠民小区7栋楼下。
时值十一点半,小区依然熙熙攘攘,围满了看热闹的大爷大妈,广场舞阵营依然壮观。
但没有人敢靠近,因为那尸臭味确实呛鼻,我含着两片生姜,戴了两层口罩都顶不住。
只有两男一女在302门前争论不休,看起来像是死者的子女。
「我是死了么平台的员工。」
我亮出工作证件,他们迅速让开。
走进302房间,臭味越发浓烈起来,
我干呕了一下。
这是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能看得出来屋主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其中两个房间都无人居住,但依然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按照规定,四处拍了照片,在确定房子的风水没有大问题后,蹲下身子,开始打包遗体。
我们这一行有三不收。
穿红衣的不收,死了超过一个月的不收,房屋带煞的不收。
这是个八十多岁的小老太太,后脑处有一处创口,结合浴室地面血迹来看,应该是洗澡时候滑倒形成的对冲伤。
面色腐烂发黑,手脚皮肤剥落,眼眶里黑洞洞的,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蛆虫在喉管处蠕动的时候,像是尸体咽了咽口水,属实把我吓得够呛。
看起来死了差不多一个月,但没穿红衣,房子也没有风水问题。
我定了定神,往她手腕处系了一根带朱砂的红绳,然后把尸体装进黑色裹尸袋。
但在支付费用的时候,门口那两男一女没有人肯先让步。
大哥说二弟最受宠爱,二弟说三妹家庭条件最好,三妹说大哥刚卖了几支股票。
总之,谁也不肯给这5000块收尸费。
我听得烦了,把尸体往门口一摆。
「你们一天不给钱,这房子就封一天,别想卖出去哈。」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三妹看了看老太太,心一软主动掏了钱。
也可能是吐懵了,我看她酸水都快吐出来了。
最后我扛着尸体离开时,他们三人还在拉拉扯扯,争论着遗产继承的问题。
神龛里小老头慈祥地笑着,屋子里四处摆放着一家人的合照,但只有一个人居住的痕迹。
桌上摆放着已经发馊腐烂的饭菜,咸鱼白菜,老太太一个人吃饭,真是孤单。
翻盖手机插在充电线上,三个月来除了骚扰电话,再没有人来电。
我叹了口气,有儿有女却惨死家中无人发现,这样的老人我见得太多。
将尸体交给殡仪馆的老郑,我看了眼银行卡的余额,松了一口气。
5000块迅速到账,今晚就可以给妹妹交医药费了。
沉浸在妹妹有希望康复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老郑看我的逐渐怪异。
他说了一句话,我敷衍地应和了一句,转身便开车往医院赶。
后来想起来,要是当时好好听他说话就好了。
匆匆去医院交了费,看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妹妹,我揉揉鼻子,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妹妹在半年前出车祸,医生说是颅脑损伤,需要二十万医药费。
我起早贪黑,干着又脏又累还容易撞邪的活儿,就是为了早日凑齐医药费。
「会好起来的。」我握着妹妹的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在对妹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那夜,我回到家倒头就睡,直到次日清晨,才被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一看手机,六点半?谁这么没有道德扰人清梦啊?
怒气冲冲地开门一看,是昨天老太太的儿女。
他们堵在门口,非说我拿了老太太的房产证和遗嘱。
「闹呢吧!」我满头黑线,刚想关门,却被五大三粗的大哥堵住了。
「你是最后接触我妈的人,肯定是你拿的。」
「我劝你赶紧还回来,不然我报警了。」
好啊,那就报警吧!
我无所谓地摊摊手,并且主动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察同志的出警效率就是杠杠的。
三人同时迎上去,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认我,甚至连我要判几年都想好了。
大哥指着我,「警察同志,他是最后一个进这栋房子的人。」
「对对对,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再进去过了。」二弟连连应和。
三妹也不甘示弱,「房子各个角落我们都找遍了,没有!不是他还有谁?」
警察同志扭头看我。
我淡淡开口,「拜托,我是收钱办事的,不进房子你帮我收尸体是吧?」
「还有,现在是你们要找证据证明我拿了,不是我要找证据证明自己没拿!」
警察同志看向他们,「你们有证据证明是他拿的吗?」
三人哑口无言,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大哥说房子归他,二弟说老太太名下的一台车和基金归他,三妹说保险受益人写的她的名字。
警察同志脸色不善,「你们是没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请不要在别人家门口争论。」
「要争论的话,跟我回局子争论。」
三人噤若寒蝉,哆嗦了两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指了指手表,上班时间快到了。
他们三人只得让开一条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嘟囔着摇摇头,打开手机,发现老郑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还有好几条未读短信。
点开一看,浑身血液几乎都要凝固。
「小胡,你面带黑气,想来是被东西缠上了。」
「赶紧回家,找个懂行的人拿镜子瞧瞧。」
「在此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见面,切记。」
老郑在殡仪馆干了三十年,他的话我肯定是信的。
但要说害怕吧,也没那么怕。
毕竟我祖上是阴阳术师,虽然到我这一辈没落了,都怪我不学无术,但老爷子留下的法宝还在我手里。
再说了,我那天去的时候准备充足。
房子的风水我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老太太手上的红绳是辟邪的法宝。
不过既然老郑有些疑惑,我照一照也不会少块肉。
从箱底翻出一面铜镜来,慢悠悠地怼在面前。
「什么都没有嘛。」我耸了耸肩,心想这回肯定要好好下下老郑的面子。
手机里响起接单提示。
一看时间,快到八点了,马上要迟到。
顾不得给老郑打电话,我回了条信息,丢下镜子冲出家门。
并没有发现床头的五帝钱少了一枚。
一直忙碌到晚上九点,才堪堪停下来。
今天做的单子并不多,一个两百多斤的大爷给我累够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去了。
老刘打趣我,「要是你死了,我就可以多接一单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打开手机。
老郑的未接来电。
他找我又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