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裕哥哥，他们叫你质子你不会不开心吗？”
谢凝裕揉了揉我的脑袋，温柔笑道：“我本来就是质子呀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一年之后，谢凝裕身穿盔甲，站于城楼之上，望着代国的满目狼藉，淡淡开口：
“这天下谁敢叫我质子？”
“奉我为王！”
我第一次见到谢凝裕的时候，他不过还是父皇为把控邻国而要求遣送过来的质子。
那年，他跪在地上，一袭白衣，背脊却依旧挺直。
“见过皇帝，见过帝姬。”
浑身清冷，连一眼都没有往我这里瞟。
我躲在父皇的身后，看着这个俊朗的男孩朝我作揖，手却在身下紧紧攥着衣袍。
他是不服我们的，我清楚。
我喜欢谢凝裕，全国上下人都知道。
“凝裕哥哥，这是我自己做的芙蓉糕，你尝尝。”
“凝裕哥哥，院里的那朵荷花我可以采了去吗？”
“凝裕哥哥，给我梳个头发吧，就像四姐姐出阁那天的发髻。”
“……”
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会笑着应我。
就如同他对谁都是那般不远不近的微笑。
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我时常想，幸亏我是帝姬。不然我可能这辈子都接触不到谢凝裕这样的人。
那天，我同八姐姐大打出手。
原因是我从小亭子经过时，听到八姐姐尖着嗓子和丫鬟讨论谢凝裕。
“西苑那个啊，不过就是个小官而已。”她说着嗤笑一声。
西苑那个？
不就是凝裕哥哥吗…
“我问你，小桃，”我望了眼身边的丫鬟：“小官是什么意思？”
“小官…小官就是…”小桃有点儿支支吾吾。
“但说无妨。”
“小官就是…就是男妓的意思…”
我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直接冲上去扇了八姐姐一个大耳光。
再之后我们扭打在一起，两边的丫鬟谁都拉不开。
父皇望着我们蓬乱的头发和一脸的红痕，轻轻叹了口气。
“自家姐妹何苦为个外人大打出手，成什么样子？”
我低着头，憋不住得抽泣起来，怎么都止不住。
父皇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
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的，那个被我奉为神明一般，近都不敢近的人…
却被他们随意称作“小官”和“外人”。
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那晚我喝了个酩酊大醉。
天知道，我平日里滴酒不沾。
谢凝裕从厢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
他走了过来，拍了拍袍子，坐在我身边。
“凝裕哥哥…”我笑得花痴一般，其实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他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月亮，很久很久才幽幽开口道。
“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做什么事。”
不用想也知道白天那件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是不想我这么做，”我内心有点儿苦涩：“还是觉得我不配这么做？”
不配为了他去与人为敌，为他战斗。
他好半天不发一言。
“凝裕哥哥，你喜欢我吗，哪怕一点点？”
我的心已经跳得不行。
“帝姬喝醉了吗？”他继续道：“帝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听起来似乎是毫无关联的两句话，我却明明白白。
若我清醒着，他还如同往常一般说些人人爱听的假话哄我。
若我醉了，那他便说自己心窝子里的真话。
“真话假话又有什么所谓…”我有些迷迷糊糊道。
不消一会儿就昏昏沉沉靠在身旁人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感觉嘴唇似乎被附上温暖湿润的什么。
八姐姐向父皇求婚，求她和谢凝裕的婚。
刚听闻时我整个人傻傻没有反应过来。
八姐姐，谢凝裕…
怎么会是这样的两人？
我急急忙忙赶到父皇的书房时，已经看到八姐姐跪在地上。
眼睛瞟向我时闪过一丝狡黠。
而她的身侧，谢凝裕静静地站着，白袍随着风微微起伏。
“你当真要和质子成婚？”父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当真，当真…”
“我不同意！”
三人一下子转过头看着我的脸。
我脸颊憋得通红，一字一顿：“我不同意。”
八姐姐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我的脸大骂：
“你别仗着父皇平日里宠你就来坏我姻缘，我告诉你玉卿，你不配！”
父皇为了防止我们姐妹再大打出手，把头转向了谢凝裕。
“质子来决定吧。”
谢凝裕微微抿着唇角道：“我同意。”
一刹那，我和八姐姐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你说你同意和八公主成婚？”父皇再次确认。
他轻轻点头。
“是的。”
八姐姐和谢凝裕成婚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门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我娘亲孟良妃拍着房门哭得梨花带雨。
“听话玉卿，出来吃点儿东西。”
“母妃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是那个孩子自己同意的呀。”她拿手绢抹眼泪：“你何苦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是啊，我怎么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
还让爱我的人跟着一起痛苦…
我到场时，八姐姐和谢凝裕已经拜了堂。
他携着八姐姐的手在给宾客敬酒。
好一对壁人，晃得我眼睛痛。
我有意低头，想要避过两人视线。
没想到八姐姐还是径直走过来。
“没想到十二妹也来参加，我真是受宠若惊。”
我忽略她的嘲讽，端起酒杯轻轻一笑：
“祝八姐姐大婚快乐。”
她笑得肆意，一副很受用的模样。
又转头冲身旁招手：“驸马也快过来。”
谢凝裕今天穿着大红的袍子，称得眉眼更加精致好看。
“那我们夫妇就预祝十二妹也可以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我笑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月之中，再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那两个人。
但有些消息总会像长了腿一般在整个皇宫蔓延开来。
听闻谢凝裕坐上了礼部大臣的位置。
听闻是依靠八姐姐的亲舅舅林大将军的关系。
听闻父皇很器重谢凝裕的能力，还要继续将他升职。
……
总之，质子这个称呼彻底消失在皇宫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年少有为的礼部大臣。”
这些消息对我并没什么影响，我还是一样每天在生活。
直到那天，我遇到了那个人。
“公主公主，不能往前，不能往前啦！”小桃有些着急地喊住我。
我们在玩蒙眼鬼抓人。
这不过是诈我的计谋，我怎么可能会相信。
继续往前伸手够着，直到拽到那个人的衣角。
“抓住你了小桃！”我兴奋摘下眼罩。
却一下子愣在原地。
面前的少年似笑非笑盯着我，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唇角是漂亮的小梨涡。
“代玉卿。”他一下子喊出我的名字。
“你是？”我有些微微愣住了。
他故作一副伤心的姿态：
“这么快就把我忘记啦？你小时候还天天喊着要嫁给我呢。”
见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他终于正经起来。
“我是烟国太子，烟慕寒。”
烟慕寒…
是了，他确实曾经是我长达三年的玩伴。
而我，也确实在不懂事的年纪说过要嫁给他…
我轻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你去我父皇那里请过安了吗？”
他一副困扰的模样。
“下马车第一件事就到你这儿了，倒也忘记了正事。”
他牢牢盯着我的眼睛。
不用手摸我也知道，我的脸应该已经泛红。
父皇特意设了家宴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太子。
席间，他们交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我却还是发现烟慕寒时不时瞟向我的目光。
既然是家宴，我八姐姐和她的驸马自然也是来了的。
谢凝裕很是体贴，席间一直忙着给八姐姐夹菜擦嘴巴。
“新婚夫妻果然是感情好！”纳云妃故意打趣他俩。
八姐姐脸涨得通红，谢凝裕也只是淡淡一笑。
酒过三巡，我觉得脑子有点发昏，就自顾自出了门坐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歇息。
脑子胀痛可是听觉却格外灵敏。
“谁？”我冷声开口。
旁边的草丛细细簌簌，身着白袍的人微笑走出来。
“帝姬在这儿醒酒？”
是谢凝裕。
“嗯。”
他走上前，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
“我也是出来醒酒。”
我似乎并没有问他…
两个人就这样端坐着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帝姬最近过得好吗？”他微笑着开了口。
“很好。”
“帝姬…”他开口继续要说着什么。
“代玉卿！”
一道人声从对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