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村里唯一的木偶师,她做的木偶宛如活人,栩栩如生。
可她却只因生不出儿子就被爹一家浸了猪笼。
爹操纵娘的木偶到处表演,赚尽大钱。
七月半那天,死去的娘却回来了
木偶,用活人来做才是最好的。
我娘死了。
死在了冰凉的河水里,像猪仔一样,被石头带着直到看不到人影。
“这个死婆娘,我就知道,她每天鬼鬼祟祟往田里跑,肯定没好事,让我抓到了吧!”
爹拖着领口还没拉紧的娘,一把就将人扔到了地上。
娘一只手捂着领口,鲜血渗透了她那洗的发白的衣服,一只手拽着爹的裤脚,想要解释却被打断。
“我不是,我是去找药了。”
“找药?找药至于将这衣服脱了,露着胸脯子给谁看!”
爹扯开娘的衣衫,白花花的胸脯裸露在风里,
爹一脚将娘踹到一边,两手交叠拍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你这个死婆娘,我好心给你口饭吃,这七八年过去了,就有一个赔钱货,一个蛋也没下啊。”
听到风声的人迅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讨论着。
“我看着这就是待不住了,心野了,还敢找野男人。”
“就是啊,也不害臊,大白天地就往地里钻。”
“这种女人就应该沉塘!”
我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娘。
他们这群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想方设法要在人身上踩一脚。
从始至总,所谓的奸夫人影都没见到。
就定了我娘的罪。
爹与顺应他话的村民一起,将娘的衣服扒了个干净,将人套上猪笼,绑上石头,扔进了河里。
我想下去追,却被娘的眼神制止。
从小到大,我的身体总是比别人要弱一些。
娘不允许我去有水的地方玩。
现在也是。
没人能够质疑男人们的决定,在这个村子里。
哪怕这件事原本就是错的也不行,
湖面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气泡,就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我顺着河岸找啊找,满身的水,直到傍晚才回家。
肉香顺风传进我的鼻子,引得我肚子咕噜咕噜叫。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总算能给你再找个媳妇了。”
奶奶嗦这筷子上的肉油,满眼都是算计。
“找个好生养的,给咱家一举生个男丁。”
爹埋头吃着碗里的猪肉,舌头一卷嘴边的油,才顾得上说话。
“娘放心吧,”
我攥着手里的木偶丝,扭头跑出了房门钻进了娘的小屋。
满屋子的木偶,穿着戏服。
烛火摇晃之中,每个木偶的眼角流出血泪,滴落在地上。
谁也不知道,我娘是这村子里唯一的杖头木偶师。
因为逃难来到这里,背着自己的木偶,嫁给了我爹。
这才有了我。
可杀了木偶师的人,她的木偶,至死方休。
“好戏马上就开始了,大家快坐好喽。”
爹驾着手中的木偶,抖动着木偶丝,木偶随即做出邀请的手势。
弓着背,挤眉弄眼。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娘死后,娘的小屋就归爹了,包括娘逃难背过来的木偶嫁妆,和自己东拼西凑这些年做的木偶。
昏暗的灯光里,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这做人,还是要有追求的,没有追求,连一块烂木头都比不上。
那时的我只顾玩怀中的木偶,对娘说的话只僵硬地摇摇头。
娘说,我还小,不懂。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懂了,做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一场戏演完,台下掌声响起。
奶奶端着茶盘,在村民中来回流转,没一会就一盘子的钱。
这村子闭塞,老人常说村子里原本都是被追杀的逃犯,逃到这里扎根。
要是贸然出去的话,就会被抓起来。
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张罗着跑出去再也没回来,更加应征了这种说法。
能有木偶戏来给大家解闷,自然要捧场。
爹每三日上演一场,场场爆满。
就连之前看不上我爹的王寡妇,这几日也频频往我家跑。
就在我娘的小屋里,满墙木偶之下做着那档子事。
听着不堪入耳的呻吟声,我抱着木偶,回了自己的屋子。
爹并不珍惜木偶,表演完成后就将木偶随意丢在院子里。
也不管风吹雨打,反正一屋子呢,怀了就换新的。
“你娘是不是死了?”
木偶的嘴巴张张合合,我低头调着颜料。
“我的主人死了,我要陪着她一块儿。”
娘的木偶一共有五只,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道,万物皆要符合。
细细的毛笔落到木偶的眼睛上,混浊呆板的眼珠瞬间有了灵性。
他转动着眼珠,直勾勾盯着我。
我收回了手上的毛笔,漆黑的墨汁落在手背,瞬间化为一个黑点。
“你不能死,木偶师死了,你得跟我一起......”
话还没说完,屋子大门就被咣当一声踹开。
奶奶拎着烧火棍,二话不说就砸在我的头上。
血顺着额头流进眼里,我顾不上擦,抱着木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你这个死丫头,跟你娘一样整日抱着木偶能当饭吃啊!”
奶奶的叫骂声响彻了整个院子,连正在办事的爹都给吓着了。
提溜着裤子跑出来的时候,奶奶已经累的坐在井边休息。
我的血顺着下巴落进木偶的嘴里,在没人看见的角落,木偶的嘴巴开开合合,竟将那些血都吃了进去。
我的木偶,做成了!
满月之时,阴气最盛。
村里人都默契地不出门,全都缩在家里。
可爹却喝了个醉醺醺,我开门之时,酒瓶子就砸在我的脚边。
“我不回屋,我要去看看我的宝贝木偶,那可是我的聚宝盆。”
我刚想去搀扶,就被甩到一旁。
爹推开我的手,趁着月光就进了屋。
可刚进屋,就被一只木偶挡住了路,绊得爹一个趔趄。
“敢绊老子,给你们脸了吧,没看见你们前主人是怎么死的吗?”
穿着破破烂烂蓝色戏服的木偶被扔出了院子。
爹还在屋里数着自己的宝贝木偶,没数多久就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着什么。
“这婆娘把秘法放哪里了,找了这么多天,我还真不信了。”
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着柜子地下。
丝毫没注意到被他踢出门的人偶动了,僵硬的胳膊嘎吱嘎吱,关节转动着。
影子越来越大,逐步靠近门口。
我听到爹的惨叫,半人高的人偶死死按着爹的头,整个身子骑在爹的身上。
满墙的人偶发出咯咯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瘆人。
就像是尖锐指甲摩擦着水泥地,令人毛骨悚然。
奶奶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单薄的背心都遮不住她浑身松弛的皮肤。
以往泼辣的奶奶,却在看到人偶的那一刻傻了眼,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人偶拖着戏服,慢吞吞挪到了奶奶的身边。
随手掰了一节手指,将奶奶的胳膊牢牢固定。
跟着便听到了奶奶的尖叫。
“啊,我的胳膊!”
爹终于从柜子底下钻了出来,回过头却只看到了人偶。
人偶扯动着嘴角,惨白的脸上映衬着一个僵硬的笑。
“孩子她爹,我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破晓,奶奶似乎还惊魂未定。
爹抓了把锅灶底下的草木灰就填进了奶奶那还冒着血的洞口里,不顾奶奶的叫喊。
“人偶活了,这不对劲,得找人看看,娘,你快收拾收拾,去请那邪老头。”
邪老头是村里辈分最大的那一辈,他也是村子里第一批出去的人。
可过去二三十年,反而拖着一条残腿回来了。
他说是在跑江湖的时候被追杀逃犯的人打的,还让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不要再出去了。
因为整个人会点鬼鬼神神的,平时说话做事都有点邪门。
跟他那一辈的早就死的死,傻的傻,谁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大家就就叫他邪门老头,叫多了就成了邪老头。
奶奶支着身子,刚想拒绝。
就被爹堵了回去。
“那王寡妇可是怀孕了,昨天才告诉我的,要真是那死婆娘回来,不能好好处理的话,你的孙子可就没了。”
奶奶一听孙子,伤口也不疼了,也不害怕了。
布条扎了扎伤口,挎上个小篮子就出门了。
爹一肚子气没处撒,只能将昨晚的蓝戏服木偶找了出来。
木偶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
盯久了,仿佛还能转动,像真人一样。
爹被吓得一激灵,转手就将木偶的双手拆了下来,扔进了猪圈。
“一个破木头,还想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