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床上咽了气的夫君，握着手中沾满血的休书，纠结着何去何从。
可谁知，那已经死去的夫君竟又重新睁开了眼！
没人知道，虽然同一具皮相，可这次睁开眼的，不再是过去的柳渊。
他说，他才是这个故事的男主。
我出嫁那日，母亲哭红了双眼，我也想哭，可刘嬷嬷赶忙拦住，将绣着鸳鸯的红色盖头一下子铺展开来，我弯腰低下，大红色盖头整个包裹住了视线，只剩下红彤彤一片。
“姑娘啊！你可不能哭了，这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多笑一些，这样往后的日子才会享福！”
刘嬷嬷又去劝母亲，将母亲的泪珠用她的红色手帕一下下擦去，手帕浸了水，称得红色更加深邃。
“亲家，这女儿嫁的可是柳家啊！家大业大，柳家长子也是一表人才，这怎么看都是天造的良缘，可别被泪水冲垮了！”
母亲一听哭的更加厉害了，扑过来仅仅抓着我的胳膊，或许是想要像过去那样摸一摸我的头，可是红盖头太大，最终也只是碰了碰盖头上绣着的鸳鸯。
“我苦命的女儿嫁过去就要当寡妇，我还不能哭了？我女儿不能哭，我还不能替她哭上一哭了？”
刘嬷嬷赶紧挡住母亲还要继续发泄的嘴，眼珠子一转继续说，
“这可不能这么说，柳公子人中龙凤，只是久病卧于床榻，或许霍姑娘嫁过去柳公子就会好转了呢？到时候霍姑娘不是富贵享福吗？”
“这哪有个准？柳家那个都病了几年了？早就无药可医了！要不是为着冲喜，怎么找我们这小门小户？”
“亲家亲家！快呸呸呸！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别让神仙都听到这恶语！”
窗外锣鼓喧天，鞭炮放了一轮又一轮，好不热闹！我捏紧自己的手掌，硬挤了个不被任何人看到的笑容。
“娘！时间到了。”
前一秒还在闹腾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很是奇怪，明明窗外吵闹的很，却丝毫未泄露进屋子里，依旧是静谧。
不像是喜事。
刘嬷嬷赶紧招呼着走过流程，大我两岁的长兄背着我走出家门，在我上轿子的一瞬，我听着他说“小芷，对不起。”
我握了一下兄长的胳膊，摇了摇头。
“无事。”
以我嫁入柳家冲喜为条件，换取兄长进京赶考之后的全部费用。
是我自愿。
应是春季，日光不骄不躁，很是温顺，煦风裹挟着阵阵花香，落了一场花香弥漫。
透过红纱夹缝，模糊的瞧着前方骑着马儿带着大大红花的小儿，刚刚就有人和我说过，那柳家长子柳渊本想亲自来接亲，结果突发恶疾，来不了了，换了才七岁的次子柳漾。
柳漾连马蹬都还够不到，紧紧攥着缰绳，惊恐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那胸前的大红花都几乎将他身体遮了个大概，紧紧夹着马身，生怕摔下丢了面儿。
柳家冲喜冲的轰轰烈烈，铺张浪费极具奢华，照着最高规格来进行这一切，踏破柳家门槛来道喜的人也络绎不绝。
我本以为拜堂依旧是柳漾代替，却不想一转身，身长如玉的人儿立在那里，身上充斥着浓重的药草味道，他纤细手指骨节分明，牵着另一头牵红。柳家院子里似乎种了不少树木，阵阵花香稀释了不少药草，到显得别具一格的清新。
“夫妻对拜——”
听着长长的声线，我回笼了思绪，微微欠身。
“咳——咳咳——”
柳渊猛地一咳嗽，坐在高堂之上的柳家主母脸色一变，完全坐不住了，惊慌着跑了下来。
“渊儿渊儿——”
“母亲，无事。”柳渊拍了拍母亲的手，扭脸看了一眼身旁红彤彤的人儿，微微一笑的看向母亲。
“母亲，渊儿也成家了呢！”
应是喜事。
应是笑开颜。
我告诉自己要开心一点。
因着柳渊身体不好，只是稍稍与亲朋友客饮了三杯便回到了新房。
听着那人又咳嗽几声坐在了面前的桌子旁，我有些局促，不知是否该自己掀了盖头，早一步踏入新的环境，去照顾他。
未等我多想，柳渊拿着玉如意在我身旁站定，我闻到了花香裹挟着清淡的药草味道，他似是很紧张，我都听到了浓重的呼吸声，我也很紧张，我憋了气。
像是久等日暮的降临，大红盖头顺着期待一点一点消散，摇晃的烛光下，我看见了苍白但俊朗的一张脸。
那是我的夫君。
“我听我母亲讲，你唤作霍芷？”
我点了点头，柳渊的眼睛很是漂亮，像是珠宝一般闪耀着光。
“对不起啊！与我成亲并非你本意吧？”
柳渊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他身子实在瘦弱，婚服早早三月有余便量了尺寸定做下来，可现在这大红婚服在他身上，还是宽大的很，想来这段时间他的病情或许又重了些。
“我与母亲商量，想推辞此事，却是无果。”
“母亲苦恼我病症许久，却不曾想动了冲喜这个念头，苦了你实属抱歉。”
柳渊的声音轻飘飘的，最少有些用力带着气在说话。
我摇了摇头。
“夫君，是我自愿。”
柳渊的脸颊一下子红润了些许，眸子紧跟着又亮了起来，许是高兴，但又带些怯意。
“我可以唤你芷儿吗？”
我点点头。
柳渊更加开心，一连喊了好几个“芷儿芷儿”，好似芷儿是什么珍宝一般。
“芷儿，我病症许久，柳宅中的大多事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已经淡出了我的视线，若是今后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同我讲。”
柳渊像是打开了话匣一般，说了一句又是一句，
“芷儿，前院种了许多果树，现在正是花香漫城的时刻，赶明儿咱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
“芷儿，你有没有见过云雾浩渺，我病的还不重的时候，想要去瞧一瞧，结果爬了半山就被人抬了下来，再也没去过。”
“芷儿，烟袋街有一家糕点我记得很好吃，虽然我已经许久没有尝过了，但你一定要尝一尝！”
“芷儿……”
我听了一句又一句，想着或许这门亲事于我而言并不是坏事。
“芷儿，”柳渊突然抬头，在我脖颈层层叠叠的衣领处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桃红色花瓣，手指略微蹭过脖颈，那一点瞬间酥酥麻麻，我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灿若星河的瞳孔。红烛摇曳，光线随着落下片片阴影，氤氲暧昧，与悬挂着的条条红轴缠绕纠葛，崎岖而又浪漫。
“芷儿真的很招鲜花的喜爱呐！”柳渊像是春风本身，花香肆意。
我只觉脸颊燥热，想是夏季快要到了。
第二日的敬酒，原本顾及着柳渊身体，要我一人前去，但柳渊执意要陪我一起。
我终是见到了那片果树，开的甚是烂漫，柳渊披着月白色大麾站在其下，宛若幽兰。
“芷儿！”他瞧着我也很开心，伸手招呼着我过去，接着一下一下摸着我柔顺的发丝。
药草味道似乎比昨个更加浓烈了些。
柳渊对着我微微一笑，紧握着我的手朝前走去。步子迈的不大，我的一步刚刚好。阳光倾泻，如墨的发丝截取了光的色彩，晕染了春色，由风起笔，描绘着景。
而我却是画中登徒子，见色起意，回握紧了手。
是我话本故事看的多了，做了许久的斗争，想着会怎样怎样被刁难，其实未曾，柳家主母将我扶起，摘下手上佩戴许久的镯子递到我手中。
“好孩子，苦了你了。”
我摇了摇头，还未曾开口，柳渊直接拉过我的手握紧。
“我是不会让芷儿受委屈的。”
带着气音，像是说话都在用力，微风吹起空荡的袖袍，隐隐约约着，药草味道更加浓烈了些。
七岁的柳漾扯了扯我的衣袖，将一个金丝刺绣错彩镂金的香囊递到了我的手中。
“哥哥说嫂嫂是出水芙蓉，果真如此！”
想是窗外桃红泛滥，不小心染上了脸。
接过香囊我才注意到，柳宅中人都偏爱花香，上至长辈下至仆从，都或多或少佩戴着。
只是我原以为，是柳渊独有的味道。
确实独有，只有柳渊身上蕴含着药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