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流放于边疆的太子殿下五年之久。
一朝称帝,他却一纸休书将我弃了个干净。
——
五年前。
汴京城内,风气开放,民间茶楼里有个人尽皆知的富贵榜。
身为太子太傅府中的嫡女,我的家室,才学自是上上等。
至于容貌,有幸遗传了我那险些成为皇妃的母亲。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手若葇荑。
自是霸榜第一的世家小姐。
所以自我登榜以来,求亲不断,我那太傅府门前的门槛都被硬生生踏平了三寸。
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婚事向来不由我做主,打自娘胎起就被当今圣上一道圣旨所定。
当今圣上,明明与我阿娘两情相悦,却无奈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娶当时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家之女为后。
他爱美人,更舍不得江山
只不过碰上我阿娘那么个死心眼的,宁为白丁妻,不做皇家妾。
是以在我阿娘嫁给我阿爹之后,圣上力排众议将他提携为太子太傅。
而阿娘刚怀上我时就被下了诏书。
若为男儿,便做太子伴读,辅佐太子;若为女子,便嫁入东宫。
自此圣上一生都不待见皇后,而我与纪从云命运已定。
十三岁那年进宫。
我从崇德门出来没走多远。
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突然从旁边窜出来,我手中飞速动作。
手起刀落之间,一只蓝眼球的白猫躺在血泊里,瞬间没了生息。
「这可是波斯进贡,皇上亲赏给贵妃娘娘的波斯猫,你这个贱奴,好大的胆子!」
几名宫女惊叫着奔过来,看那华贵的衣着头饰,想来定是宠冠六宫的高贵妃宫中的人。
我将带血的刀掷在她们脚边,方才还哭着的人见到闪着寒光的匕首瞬间便噤了声。
我走上前,盛气凌人,「贵妃宫里的人,好生没规矩。我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你竟敢称我为贱奴?」
那宫女立马跪下。
我一脚踩在她手背上,还狠狠碾了碾,语气骤冷。
「信不信我现在一刀插在你身上,也没人会替你说半句话?」
那宫女吃痛极了,却又不敢再出声激怒我,只能咬牙忍着,我都能瞧见额上狰狞的青筋了。
我满足地挪开脚,巡视众人,「你们有谁瞧见了是我杀的这猫?」
剩下几人瑟瑟发抖,连忙摇头,「奴婢未曾瞧见。」
「这就对了,把这里收拾一下便回去向高贵妃交差吧。」
宫里皆传言,雍和宫的高贵妃与太傅夫人有七分相似。
但凭这一点,她就能在这宫里荣宠不衰。
都说皇家多薄情。我看不是,要不为何圣上对我母亲的痴情阖宫尽知?
穿过御花园不远,就是太子所在的东宫。
也是日后我要嫁进去的地方。
「沈清词,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血啊。」
一道男声从后面传来,我转身,果然是大我三岁的太子,纪从云。
「太子殿下也不赖,十年如一日地偷听墙角。」
「孤若是不听,又怎知未来的太子妃如此心狠手辣。」
身后还跟着一众宫人,纪从云当真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
我冷哼,「她们难道就无辜吗?殿下莫不是忘记了曾被她们推下镜湖之事了。」
一阵低声的嬉笑传来,纪从云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沈清词,你莫要嚣张。待日后孤定要回禀父皇,与你退婚。」
「好啊,太子殿下尽管去吧,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我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挑衅他一番。
「简直不知所云!」
他愤怒地摔袖,领着众人回了东宫。
我慢慢止住了笑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从我第一次入宫见他后,便就对他情根深种。
他最初其实并不讨厌我,只是后来每每见我以戏弄宫人为乐,这才愈发不待见我。
只是他似乎也忘了,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帮他而已。
左皇后不受宠,连带着太子也不招待见。
太子是嫡子,却不是长子。
高贵妃入宫后没几月便怀上了龙裔,此后更是母凭子贵,一路晋升。
反观皇后,进宫数年肚子都未有动静。
直到后宫嫔妃接连产子,朝臣才谏言规劝陛下雨露均沾。
那时候我时常听我爹爹说,朝中易储之声不断。
有人主张立长,有人主张立嫡。
大概就是这样,高贵妃生了非分之想。
在太子每日请安的路上埋伏了宫人将他推入镜湖之中。
那日恰逢我从崇明殿中出来,远远便瞧见有人在水中扑腾。
我凑上前去,就见一众宫人伸着长棍,焦急地唤着,「殿下,你快抓着棍子,奴才们拉你上来。」
可好几次,纪从云正要抓住时,那棍子却去了一边。
我看出名堂来了,他们就是故意的。
岸边的嘈杂声,水里危在旦夕的纪从云,我来不及思考便将离岸边近的几个宫女一齐推了下去,这才有人慌了,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
自此,高贵妃便记恨上了我。
每每我进宫,她都要好一番刁难。
于是乎,宫中流言四起。
说沈家嫡女嚣张跋扈,目无尊卑,冷血无情。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纪从云。
都是孤独而努力活着的人,我以为,就算他不爱我至少是懂我的。
可是我错了。
那年我在宫外得了一副极好的护膝。
想着他功课不好时常被皇后罚跪佛堂,我便央了阿爹带我入宫寻他。
这一次,我才知晓了他厌恶我的真正原因。
御花园的假山后,有轻轻地啜泣声传出。
明知宫中是非多,我还是忍不住凑近了去听。
「太子哥哥,德阳喜欢你,德阳此生只愿嫁你一人。」
娇俏的声音,连我听了都忍不住心疼起她来。
「德阳妹妹,你莫哭了,我以后会禀明父皇与她退婚的。」
纪从云的语气极其温柔,是我从未拥有过得耐心。
我看着手中的护膝,心中万分可笑。
我心心念念于他,未曾想他却时时刻刻盘算着要与我退婚。
果然与他阿爹一样,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牵挂的。
那日我把护膝留在冰冷的湖底,也把自己的真心埋藏于支离破碎的心底。
我的脾性日益骄纵,渐渐地,他对我的厌恶之情已经明晃晃地盛于眼中。
我反而开心极了。
比从前他直接无视我的日子里,更开心。
他越说要与我退婚,我就越笑的大声。
左右这辈子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想要立他的德阳郡主为妃,除非皇帝驾崩。
不过这一点属实是痴心妄想。
圣上龙体康健,估摸着再活个二三十年都不是问题。
我要留在他身边,看着他那副看不惯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我及笄那日,阿爹为我请来了宫中最好的梳头嬷嬷。
望着铜镜中一缕一缕被绾在脑后的发丝,我才真正意识到。
「我长大了,长成了圣上想要的太子妃模样,长到能嫁予纪从云的年岁了。」
梳头嬷嬷将一只玉笄簪进发髻中,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手艺。
「沈小姐如今出落地亭亭玉立,真真像极了当年沈夫人玉容。」
「嬷嬷见过我阿娘?」
嬷嬷别开脸,望着窗外出神。
「何止是见过,当年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老奴便开始侍奉左右了。那时候,夫人作为公主伴读,和圣上常常能在书院见上面。只是可惜了…」
嬷嬷轻叹口气,不再说话。
着实是吊人胃口,我转过身,难得认真。
「可惜什么?」
嬷嬷看我一眼,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并无皇家密辛,这才继续说道。
「可惜后来夫人一家获罪下狱,唯独她因着公主伴读的身份活了下去。」
「除了我阿娘,便就无一人生还吗?」
阿爹从不与我讲阿娘的事,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那素未蒙面的阿娘距离近了一些。
「谋反重罪,当初若不是圣上求情,先皇只怕是要株连九族的。」
时间许是太久了,那嬷嬷又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
「高家出事前,老奴倒是曾听夫人说过家中有一个妹妹走丢了,只是不知当时是否寻了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也无曾查起了。」
梳头嬷嬷领了奖赏便回了宫。
没一会儿,纪从云就带着皇上的赏赐到了。
浩浩荡荡,铺了整整一条街。
虽然他是板着一副脸来的,我却依然觉得,那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因为他带来的,还有一道圣上择定婚期的诏书。
那日府中来了许多朝中官员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