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这天,我在帮我阿婆直播卖木偶,顺便宣传非遗文化。
快下播时连线上了一个大师。
她神色严肃,语气急促:「快跑!你身后的返生偶马上就要彻底夺取你的魂魄复活了!」
我好笑问她这要复活的人我认识吗。
她缓缓说出一个名字:「何继宗。」
我脸色骤然一变。
何继宗是我死了三年的亲生父亲。
连线上这位大师的时候,我正在直播间千万观众的催促下,准备开始下播前的木偶点唇仪式。
木偶点唇,顾名思义,就是要替木偶还未上色的双唇染红。
但既然能被称作仪式,必然是有不同寻常的环节。
而这不同寻常的地方,在我们何家这派,就是替木偶点唇的颜料,须得是活人的鲜血。
用鲜血点出来的双唇,经过加工描绘后,格外栩栩如生。每次点唇完,我都觉得原本毫无生气的木偶,霎时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男偶玉质金相,女偶风娇水媚。
灵气逼人,叫人爱不释手。
因为我是一个女大学生,暑假里寄住阿婆家,边学习传承木偶师阿婆的衣钵,边帮阿婆售卖手工木偶,顺便借此宣传这项非遗文化。
于是我把女大和非遗写进直播标题,每日下播前都会进行这颇为独特的点唇仪式,短短一个多月,吸引了一大批粉丝。
可能是中元节的缘故,大多数人抱着猎奇的心态,今晚的直播间人流量直线飙升,是此前一个月的十倍不止。
以往都是阿婆在旁边亲自督促这场仪式,今日阿婆出门有事,叮嘱我一个人千万要在午夜十二点前分毫不差地完成点唇仪式。
见弹幕一直在催促我搞快点,我笑着摇摇头,取来一根银针和一个瓷碟,对着镜头展示。
「大家别急,取血的过程也是有讲究的,要取右手食指指尖往下一寸处的血,针尖刺进皮肉要又快又准,并且只得滴三滴,再多就坏了规矩。」
将血滴入瓷碟中,我又朝镜头展示了一圈,拿出一根极细的紫毫笔准备沾血为这只样偶点唇。
就在此时,一个猝不及防的连线邀请出现在直播屏幕上。
邀请我连线的主播名字叫算命大师。
弹幕停顿了一瞬,我也愣了一下。
好、好直白。
万人期待的点唇仪式被打断,观众都很不满,让我赶紧挂掉完成接下来的流程。
我很听话地要点拒绝,谁知这连线自动接通了。
观众:?
我:?我说它自己接的你们信吗
接通的下一秒,一个看起来与我年龄相仿女孩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脸色严肃,语气急促地大声说:「最后一个子偶千万不可点唇!不然,你身后这只返生偶会彻底吸食完你的魂魄复活返生者!」
直播间寂静了一秒,和我一同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我很快地皱眉:「我知道你需要到处制造噱头吸粉,可我这是传家的手艺,你这么胡编诅咒就有点缺德了吧?」
弹幕在寂静过后炸开了锅。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做什么不好,出来招摇撞骗!」
「不是哈哈哈哈哈,木偶复活都能扯,你是没东西编了吗?」
「你骗人好歹用心取个名字吧,什么玄清道长,凌霄仙人之类的,名字这么粗糙也没人信呐。」
「大家注意,咱们主播是非遗的传人,被这骗子一造谣,万一有人信了觉得晦气不买了怎么办?」
「上面说得对,太缺德了这女的,主播快挂了,我们要看完点唇仪式!」
我安抚观众,也劝对面:「看在你年龄与我相仿的份上,我不想追究,你这么年轻,做什么都有前途,以后别干这行了,折寿。」
说完,我就要挂了连线。
谁知,我的手机跟被人操控了似的,挂断那处怎么点都无动于衷。
和它自动连线一样邪门。
我脸色难看起来,和观众吐槽:「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挂不断连线。」
「不会吧,怎么可能挂不断,会不会是主播手机卡了?」
我摇头:「不是,我点其他地方都有反应。」
「不会是对面这个大师做的手脚吧?」
「我靠,骗子现在还身兼数职,当黑客了?」
屏幕上的算命大师看不到我这边弹幕吵得热火朝天,继续着急说:「你身后那个最大的木偶叫返生偶,你每日点唇的木偶是他的子偶。」
「返生偶被子偶吸食活人精魂供养着,而子偶日日会吸食替它点唇之人的魂魄。
今天中元节,应该正好到第七七四十九个,返生偶吸足替身魂魄返生复活,被吸食的替身,七魂六魄一个都留不下,彻底灰飞烟灭!」
「我靠哈哈哈这故事编得绘声绘色的,她不去写恐怖小说真是屈才了。」
「大师说得有模有样的,大晚上还是中元节,有点吓人啊。」
「上面的女的吧,被一个骗子这么扯淡的说辞就唬住了,娘们还真没用。」
「你什么品种的阳刚男宝,嘴这么臭呢。」
眼看弹幕的风向从抨击骗子转到了男女互怼,我只好亲自带起节奏。
连线挂不断,这样的干预下,仪式一时半会肯定完成不了,我不如会会她,万一可以揭穿骗子的把戏,也算是为民积德了。
我对算命大师诚恳地说:「木偶点唇是我们家特有的仪式和规矩,阿婆是我们村远近闻名的木偶师,她说的应当不会有错。」
大师回:「阿婆说的,你就信吗。」
不然呢,信你一个陌生人吗!
我觉得好笑,但也保持礼貌:「你说的返生偶是我阿婆花了整整一个月做的,最完美最精致最宝贝的一个木偶。你说的四十九个子偶每一个也都是我阿婆亲手做的,老匠人花了那么多心血手工一点一点打造的作品,被你说成要害我的污秽,会不会过分了?」
「卧槽,这些木偶都是婆婆亲手做的吗,这骗子真不是东西啊。」
「骗子晚上都要坐起来给自己一巴掌,说我真该死啊。」
我继续客气地反问:「照你所说,是我阿婆要害我,要我死,去复活别人,那她要复活谁呢?」
算命大师欲言又止。
弹幕坐不住了:
「不是大师吗,编了这么多圆不下去了吧,我呸,死骗子。」
「问一个问题就答不上来了,这届骗子有点逊啊。」
直播间人数继续呈直线上涨,大概我这边许多观众去冲她了,算命大师盯着屏幕,脸色很不好看。
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她要复活何继宗。」
我原本礼貌微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良久不能言语。
弹幕见我愣住,滚动地更快了:
「主播怎么愣了,何继宗是谁啊。」
「听着像一个中年男人,和主播有什么关系吗?」
停了半晌。
我咽了咽口水,语气艰涩:「他......是我爸。」
「三年前,他出车祸去世了。」
「我去,这大师不会真有点东西吧,不仅知道主播父亲名字,还算到已经去世了。」
「说不定碰巧呢,我反正觉得木偶复活怎么看怎么扯。」
我却陷入沉思。
阿婆对我爸呵护珍爱至极,对我却十分不待见。
我出生时我妈大出血死了,我爸和医护人员起了争执,失手将人打成残废。
他在牢里一待就是十八年,期间阿婆不得已收养了我这个拖油瓶。
三年前他刚出狱,我第一次见到我这位陌生的亲生父亲。
他说想弥补我缺失十八年的父爱。
当时正放暑假,他自驾带我出去旅游。
谁知半路变故横生。
出车祸时,我爸被一根钢筋直穿,当场死亡。
我福大命大,坐在车后座,只受了一点轻伤。
阿婆如同疯魔,连着三天不吃不喝,护着我爸尸身不让收殓,等我爸发臭,她才如梦初醒,扑过来恶狠狠掐我的脖子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之后一个月,阿婆经常拿着刀朝我比划,疯疯癫癫说要杀了我替我爸偿命。
我心中有愧,也因为丧父悲恸不已,对阿婆的行为尽力不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婆终于变得正常,对我的态度却莫名拐了180度,不仅把制作木偶的手艺亲身一点点传授给我,还对我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和普通慈爱的奶奶别无二致。
我虽懵懂不解,对她也是感激的。
但经算命大师这番提醒,我想起了这段痛苦的回忆,也埋下了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