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从路边捡回一副白骨,视若珍宝,
给她擦洗身子,梳妆穿衣,甚至不惜用血滋养她,
白骨一天比一天美丽,可爹却一天比一天消瘦,
终于有一天,白骨成了人,
回来的爷爷却大喊,「这是白骨成精,专门吸人血肉。」
可只有我知道,这幅白骨,明明是五年前难产而亡的娘啊。
「大丫,把柴房墙角的鹿血酒给我端过来。」
爹的声音隔着两间屋子传了过来,曾经威武的声音如今却透着些许虚意,
「哎,来了。」
我赶忙答应,刚暖热的被窝一起身凉风就顺着钻了进去,激得我打了个冷战,
厨房的坛子里泡着爹专门弄来的鹿血酒,黑暗中摸到了一个坛子,刚醒的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爹最小气了,入夜了连根蜡烛都不能点,
我顶着腥臭的味道,舀了出来,
奇怪的是,这味道和平时有点不同,可还没等我问爹是不是坏了的时候,爹早就端起碗一口饮尽,
「宝贝儿,等着我哈,这就来。」
被子下那副白骨泛着盈盈白光,像村长媳妇手腕上戴的白玉一样,
白骨是一个月前,爹去山里捡野味时抱回来的,
在黑暗的油灯下一点点拼凑起来,才察觉这白骨也是个美人,
爹最喜欢看一些精怪美人的话本子,日日想着来场艳遇,
可爷爷最讨厌这种行为,每次看见必定谴责,弄的爹憋屈的不行,
爷爷一走,爹刚好捡到这副白骨,
可爷爷嘱咐过,娘和弟弟死后的三年内,什么都不许往家领啊,
美人当前,爹却顾不得爷爷的叮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副骨头能成什么事,再坏我好事我就把你卖给村头光棍。」
村头老光棍买了三个媳妇,不出三个月都被折磨死了,
我怕死,所以在口中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白骨早就没有了刚捡回来脏兮兮的模样,美人属美人骨最为上乘,而我爹床上的美人骨就是天底下最美的骨头。
我端着碗回到了自己房里,爹的房间又响起不堪的声音,
我拽起被子,盖住耳朵,这样的声音已经响了一个月了,
黑暗里想起那白骨现在的样子,曾经额头上黑漆漆的窟窿如今已经逐渐愈合了,这样的声音应该持续不久了。
早上我是被刺啦刺啦的磨刀声吵醒的,
爹又在院子里磨他那把小刀了,
那把刀是爷爷送给他的,传说削铁如泥,亦可诛杀恶鬼邪祟,是有自己灵识了,在身上可保此生平安,
爹却日日用那把刀取血,
说来也怪,刀削过的地方,不出片刻就可愈合,不留一点痕迹。
今日爹不光是放了满满一碗血,更是削掉了大腿的一块肉,等伤口愈合后,笑眯眯地钻进了自己屋子,
我悄悄拨开了窗户缝隙,只见爹小心翼翼地将血浇在白骨的身上,浇完之后又将那块肉贴在白骨上,
白骨上薄薄地附着一层血肉,眉眼之间已经能看出美人面了,
突然,那双眼睛睁开了,直直对上我的眼睛,平静的眼神中透着我看不懂的悲伤,像是墨绿的湖水突然被投入了一枚石子一样,
我惊慌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骷髅哪里睁眼了,分明是我的错觉,
忙活好早饭,我才有空回到我的房间,却注意到昨晚上放鹿血酒的碗中留着一点墨绿色的水渍,
可鹿血酒哪里是什么墨绿色,分明是红色的!
慌里慌张跑到柴房,才发现那个爷爷嘱咐不能打开的坛子早就被我打开了,
坛子上的符纸早就被墨绿的汁液染透,上面的符咒已经看不清了,
坛子里放的是什么爷爷从来不告诉我们,只是说千万不能打开,
可半夜的我有时会听到来自坛子里嗞啦嗞啦的声音,像是尖锐的指甲划过坛子壁的声音,
跟爷爷说了之后,爷爷皱着眉头烧了场纸,声音也就消失了,
自那以后我家开始财源广进,事事顺利,就连不会做生意的爹学着别人投资都小赚了一笔。
我颤抖着身子将头探过去,坛中的水翻腾,我缓慢地将头低下试图看的仔细,
墨绿的液体突然翻涌,一个小小的手伸了出来,小手松开又握拳,指甲长长的,一块红色胎记印在手心,
我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这分明是个人手,而那个手上的胎记,我记得,那明明是弟弟的,
我那个没出生就胎死腹中的弟弟。
娘隔了五年才怀了弟弟,五年间怀的一经查出是女孩就被爸爸强行打掉,
或是猛踢娘肚子,又或是找村头最有经验的张奶奶给揉掉,
生弟弟那天,张奶奶安抚着冷汗直冒的娘,
「生了这一胎就好了,生出来儿子就不用吃苦了。」
娘顾不上回答,房内的嘶吼像是一头没有尊严的野兽,
爹听了只是喊了句,「生个孩子而已,又不是要命,喊这么厉害干什么。」
突然,张奶奶举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慌里慌张出了房门,
娘难产了!
见娘的最后一面就是在院子里,娘仰面躺在老黄牛的背上,被一圈一圈驮着走,
血像是不要钱的一样洒在地上,可孩子还是生不下来,
最后爹恼了,一拳捶在娘满是皱纹的肚皮上,
「扑哧」一声,长长的脐带带着弟弟悬挂在半空中,
弟弟出生了,可弟弟和娘都死了。
那天之后,爷爷不许人再提起娘,自己钻进屋子里一天,傍晚就拿出了一个钉子,卷了草席就将娘扔的远远的,
弟弟却不知所踪,我去问爷爷,爷爷却说弟弟会永远保护这个家。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弟弟原来是被爷爷做成守家守财的小鬼了,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两个月过去,外出的爷爷就要回来了,
可那具白骨竟然活了,
像人一样,有血有肉,能说能笑,
早上一睁眼,白骨就坐在我的床边,那双手在我的脸上摸索,带着骇人的凉意,
白骨似乎知道自己吓到了我,坐起身出了门,
那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见到她。
爹第一次带白骨出房门,就被村里人调笑,又从哪里拐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爹挺着腰杆,在白骨的腰上摸了一把,嘿嘿笑着。
是了,在这个村子,家家户户想生儿子,早就没什么女孩了,
想要娶媳妇来传宗接代只能靠买或者拐,
这让我想起,娘半夜偷偷教我识字时提到的,她的家乡,
娘是被爹拐来的,一张浸满了蒙汗药的帕子,就能换来一个媳妇。
白骨给自己取了名字,叫娟子,
爹露出那双黄牙,笑着说这名字真好听,
我却震惊地抬起了头,这名字,是我娘的名字。
爹越来越老了,
像是被抽干了精血,皮肤松松垮垮,看起来比爷爷还老,
白骨却一日比一日美丽,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就连王老汉买回来的大学生都没有这么美丽,
我家的房子并不隔音,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白骨柔美的音调说着最恐怖的话,
「我想要变得更美丽,你愿意把你的血分我吗?」
「我想要看的更清楚,你愿意把你的眼睛分我吗?」
......
我似乎知道爹是怎么变的越来越老的了,但我并不想告诉他,
我捧着从爷爷房间偷拿出来的书,趁着月色逐字逐句看着,
除了娘,谁也不知道我认字,在他们看来,女子识字会学坏的,不再贤良淑德,不再温柔顾家,
识字的女子手会被打断,舌头会被挖掉,就是怕他们带坏别的女子,
所以,不能有人知道我识字,
爷爷房里的书我已经看的七七八八,爹最讨厌爷爷那套故弄玄虚的家伙式,爷爷出远门后都懒得进去,倒是方便了我。
柴房的坛子外观已经被我复原,谁也不会发现,
发现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我换掉了,这是我的秘密。
徘徊在我家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起先爹还能举着锄头出门驱赶,可时间越来越长,爹越来越老,只能四处寻找着能增强自己精力的东西,
柴房那坛鹿血酒早就见了底,我亲手封的坛子被爹打开,
墨绿的汁液咕咚咕咚灌进嘴里,娟子在爹身后笑的花枝乱颤,贴心地递上一张手绢,
那是爹专门去赶集买的,据说是城里的人才会用的,
手绢丝滑,是上好的料子,看到的一瞬间我就想,娘以前是不是也是用的这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