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岁的妈妈第三胎如愿生下儿子。
她不让我高考，也不让我去读大学。
想让我进厂给她儿子赚奶粉钱。
后来我逃离了，我只等着看他们的宝贝儿子怎么给他们养老。
若是报应不来，我便亲自来。
今天是我高考的日子，我妈却把我锁在家里，让我好好照顾她和弟弟。
【读书有什么用？照顾好你弟弟，你弟弟才是你这辈子的依靠。】
我妈躺在床上坐月子，让我给她做早餐。
我昨晚已经哭着求了她一晚上了，如今我麻木地看着窗户，最后终于狠下心——
我拿上我的书包走到窗户旁，将窗户打开，看了下楼下没人，最后直接从窗户翻了下去。
好在是三楼，还有水管可以借力，落地后感觉脚腕传来一阵剧痛，但我已经顾不得了，拼了命地开始跑。
身后上空传来我妈的大骂声，和一阵阵的婴儿啼哭声。
我不敢回头。
我妈五十岁检查出怀孕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温柔。
她稀罕地摸了又摸她平坦的肚子，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老天爷都觉得我命苦啊，所以给我送来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她觉得她命苦是因为生了我和我姐这两个女娃。
当初她生了我姐，还能安慰自己【先开花后结果】。
结果生完我姐后十年都没有再怀孕，我奶奶天天打骂她，我爸也外出打工不回家。
有一年我爸在村里过完年后就继续回城里打工了，没过多久我妈喂猪时呕了出来。
一检查，怀了，我妈觉得自己翻身了，仗着肚子要求我爸把她接城里的出租屋里去。
她认定肚子里一定是个有把的，因为她怀孕后特别喜欢吃酸菜。
其实是因为我奶奶只给她酸菜吃。
但是她还是如愿以偿地进了城，带着我姐。
我爸在屋子里时，她就样样亲自来，等我爸出去干活了，她就往床上一躺，什么活都让我姐干。
我爸也不像之前那样天天出去玩，在工地干活时充满干劲，回家了也会对我妈说几句好话。
在他们的期盼下，我呱呱坠地。
我妈把我的襁褓掀开一次又一次，不敢相信：【怎么会呢，怎么又是个赔钱货……】
那之后，我爸又开始天天在外面喝酒，很晚才回来，对着我妈也没个好脸。
我只有刚出生时裹的布是棉的，因为那是她们在生之前给儿子准备的好东西。
以后的时间，我都是在捡我姐的旧衣服穿，但是我姐也没有两件衣服，实在没衣服了，我姐就带着我出去捡破烂，有时候可以捡到几件不那么合身的旧衣服。
我妈也曾对我好过。
在我姐死后。
我姐没有读过书，小时候在村里读书一个学期只要一两块，我奶觉得一个女娃没有必要浪费这个钱。
后来长大些，进了城，伺候完我妈就照顾我，我妈更加不会让她去读书。
因为我妈完全不想管我，除了快饿死时会给我喂两口奶，其余时间都是我姐在抱我，等我不喝奶了，就跟我姐一起吃我妈残留的剩菜。
我爸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整天不见人影。
我妈就跑出去捡破烂，买了菜就让我姐做给她，又怕我们饿死以后不能换彩礼，还是会留点剩饭给我们。
但是那点米根本不够两个人吃，只能靠我姐带我去菜市场捡点烂叶子，才能勉强饱腹。
冬天所有的衣服都是我姐洗，零下几度的天气我妈不准我们用热水，我想帮她但是她不让，我看着她手上生了冻疮，她却告诉我一点都不痛，只是有点痒。
我就这样跟在我姐身后，一步一步地长大。
我四年级的时候，我奶给我爸打电话，让我姐回村。
她给我姐定了一门亲事，是村里的王麻子。
听说王麻子之前娶过老婆，但是被他打死了。
这次他想花钱娶个黄花大闺女，我奶想要钱给我堂哥说亲，两人一拍即合。
我姐不想走，她抱着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被我爸带了回去。
按我爸的说法，他自己不生儿子已经是对不起祖宗了，现在侄子要说亲他怎么能不出一份力？
我姐就是这份力。
我抱着我爸求他，被他一脚踢到门边。
我痛得起不来，只能看着我姐的身影慢慢远去、消失。
后来我再见到我姐时，是过年回村的时候我在她的坟前上香。
她变成了我面前的这堆小土堆。
只有一个小土堆。
她嫁给王麻子后几个月都没怀孕，王麻子喝了酒就打她，有一次在村里男人的起哄下，他照着我姐的头重重地来了一下。
我姐就再也没起来过了。
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地底下。
而作恶的人却没有一点惩罚。
回到城里的出租屋，我拼了命地学习。
我姐也很想去学校学习，但是没人给她这个机会，她一直告诉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学习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她走后所有的家务活都是我做，我早起给我妈做完早饭才能去学校，回来还要洗全家的衣服。
我手上也生出了冻疮，烂得发臭长脓，一点也不像我姐说的【只是有点痒】。
在我爸妈看不到的地方，我时常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都是因为他们。等我以后长大了，他们一定……
我收回了我的眼神。现在我还没有能力，必须忍耐。
做完家务后我就继续学，等学出头了，就可以自己去见广阔的天空了。
因为是义务教育，我妈没法管我上不上学。
我在小学一直都是第一名，考初中也以全市前三的名次拿到了奖学金，免费入学。
我妈拿到我的奖学金，难得对我露出好脸色。
邻居阿姨劝她：【你就这一个女儿，还不如好好对她，以后她也可以给你养老。】
我妈已经四十四岁了，不得不考虑养老的事了。
其实她对我的好，也仅限于不打骂我，再多给我剩点剩菜。
她将她的一切不幸都归功于我。
如果我是个男孩，她婆婆就不会看不起她，她的丈夫也不会天天不回家。
但是我不是。
她连村子都不敢回，每次过年回村都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到了老家又要捧着婆婆，又要捧着生了儿子的大嫂。
我那个堂哥就是我奶奶的命根子，老家所有的好东西只能他吃，对于我这种丫头片子，他想打就打。
而回了出租屋，她受的气都会撒在我身上。
昏暗拥挤的小房间，她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就往我身上抽，有时是衣架，有时是擀面棍，我无处可躲。
我越是挣扎得厉害，她的力气越大，我想习惯这种痛苦，身体却本能地让我发出哭喊。
姐姐在时还会护在我前面，姐姐不在后，我再也没了亲人。
而此时，我妈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语气温柔：【楠楠，这就是你的弟弟，是你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我不明白，她都五十了，怎么就又怀孕了。
我已经高二了，我都计划好了，等高考后，我就自由了，就可以离她们远远的。
而现在她摸着她的肚子，她肚子里的东西就是一个变数。
她又开始天天吃酸菜，等肚子再大些，她去拍了四维彩超。
医生不肯透露一点信息，她就发照片到网上，让网友帮她看到底是男是女。
网友说是女孩，她就不高兴地问网友是怎么看出来的，有没有根据。
网友说是男孩，她就高兴地给人家点赞。
最终她还是花重金去医院旁边的天桥下找了一位算命的大师。
大师算出是男孩，我妈赶紧去工地上找我爸。
她在工地旁的洗脚城找到的我爸。
听说她把那女人给打了。
她看到那女的左手一根银链子，右手一个金镯子，裙子都开衩到大腿根了，妖妖娆娆地给我爸按腿。
我妈冲进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一边捶打她一边大骂【贱人】。
最后我爸赔了洗脚城一千块钱，说要跟我妈离婚。
我妈不怕，骄傲地挺着肚子：【这是你们老王家的种，我找二仙桥最灵的大师看了，是个儿子！】
她怀孕后，总是想方设法地阻止我学习。
后来才知道，村里有个女孩考上大学后就和家里断绝了联系，一家子都想让她给家里寄钱，可是都被女孩拉黑了。
我妈怕我也这样。她年纪大了，想我给她养着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