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贺寻与我约定三生,可后来娶我的人是他哥哥。
为此,他在他哥哥的葬礼上对我极致羞辱。
却又在我伤心离去后,捏着我的帕子嚎啕大哭。
「贺寻,你如此大动肝火,是觉得这孩子不是你大哥的,还是因为不是你的?」
我半撑起身子,对着病床前一脸愤怒的男人问道。
贺寻一脸的不可思议,「棠宁,你还要不要脸?」
我低头默然,后又抬头笑了笑,「我在你眼里不早就是个贱人了吗?」
「……」
接着我敛了敛声,又正色道:「贺将军,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大哥的,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也就只当你这个位高权重的小叔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贺寻仿佛被我的话给气笑了。
「棠宁,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等着,我会让你带着你的孽种一起滚出贺府。」
我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不再看他,「你以为我会赖在这里,赖上你?你放心,你大哥走了,我也没有留在这里必要了,我会消失的。」
贺寻闻言弯下腰,恶狠狠地在我耳边说道:「最好如此,但走之前,你别想带着名义上的贺氏血脉一起走。」
「……」
我想一把推开贺寻的肩膀,奈何身虚体弱,对方纹丝不动。
而贺寻察觉到了我强烈的抗拒之意,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跟贺寻处在同一空间里的每分每秒都让我有些喘不上气。
他或鄙夷或憎恶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曾经,摘花讨我欢笑的是贺寻,被干娘逼迫上山采摘草药却不慎落入山崖,半夜去找我的是贺寻,立誓要凭借自己得来的战功「娶我为妻」的是贺寻。
想到这里,肚子突然尖锐地疼痛起来,我蜷缩起身子想要挨过这阵痛楚,冷汗簌簌地流下来。
不料贺寻去而复返。
「起来!父亲母亲还在灵堂守着,你在床上躺这么久像什么样子,你好歹也要——」
贺寻进门时怒气冲冲,走近后,隔着纱帘看到我的样子时,却不言不动了。
我深呼吸了两下,掀开薄被,起身时却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几下,我赶忙抓着床柱,同时躲过了贺寻要来相扶的手。
因为我的躲闪,贺寻的脸色更难看了,「……装得这么可怜,躺你吧。」
「不必,贺将军,一时死不了,走吧。」
说完,我就抬脚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回到灵堂,院子里来来往往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我站在棺木旁,对前来祭奠贺临的亲友宾客答拜迎送,公爹尚能自持,婆母则恸哭不止。
我看着满院的灯笼纸钱,和飘着的白色丧幡。
不禁想到两年前,我和贺临成亲时的热闹、红火的场面。
那天贺寻从军中告假回来,一路快马疾驰进了家门,结果发现刚过门的大嫂竟是自己的心上人。
他震惊而后困惑委屈的表情,这辈子我都不能忘怀。
等客人渐少的时候,贺寻扶着公爹婆母坐下休息了会儿,并亲手倒了些茶水,婆母让他也给我倒些,贺寻只作没听见。
暂时安抚了两位老人,贺寻又开始盯着贺临的牌位,眼神哀伤。
我知道贺寻有多崇拜他的这位大哥,贺老爷一生只有两子,长子贺临自幼体弱多病但头脑锐利,将贺老爷一生打拼出来的生意料理得井井有条。
贺寻在白鹭山拜师学艺时就常常对我提起他大哥,他那时总把「这世界上就没有比我大哥更聪明的人了」挂在嘴边。
那时的贺寻心中有从军的梦想,家中有父母长兄的疼爱,眼神像个小豹子一般,勇敢无畏。
他热烈大胆的追求那个总上山采药的小医官,眼神远不像此刻这般灰败无力。
晚饭后我回房稍作休息了一会,然后又回到灵堂去守灵。
不出意外,我看见了棺前枯坐饮酒的贺寻,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他只是偏了偏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了我看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去了。
我们这两年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就只有一种模式。
贺寻在人前轻蔑、漠视我,在人后用尽恶毒话讥讽我。
而像现在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他却没有恶语相向的情况倒是少见。
不知为何,我却更有些心惊了。
「孩子的事,我没有告诉爹娘,给你机会,离开贺府。」
在贺寻身后跪坐到有些恍惚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声音。
我默然,不知要不要感谢他的好心,给我留了体面,「好。」
「走之前,把孩子流了。」
「若这条,我不答应呢?」
贺寻猛然转过身,死盯着我,手中的酒水都泼洒了出来。
「棠宁,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大哥体弱,早就私下和我说了他不能有子嗣,你现在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谁的,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还想日后带着贺氏血脉招摇过市不成?」
「我回白鹭山,再也不出来。」我强撑泪目,看着贺寻,「成么?」
贺寻回看我,眸中除了憎恶好像还添了些别的情绪。
「到底是谁的?你就,你就这么舍不得这个野种?」
见我一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的模样,贺寻又抿着嘴强硬地说道:「既然你不说,那就不成,我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丢了贺家颜面。」
「我会尽快给你找堕胎药,你若是不想打,就叫你那奸夫过来找我吧。」
说完贺寻便起身,快步离开了灵堂。
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厅堂两侧的白幡,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夜凉如水,我的心好似也沁了冰一般。
我与贺寻相遇相知在白鹭山,因为他从小调皮好动,且向往军营生活,贺老爷子便送他来安州的白鹭山拜师学艺。
我那时是山下安乐坊里医官的小随从,安乐坊是安州有名的歌舞妓院,我也是被干娘从穷苦人家买来的。
起初因着我年纪小,干娘和管教师傅们没教我歌舞乐器那些伺候客人的技艺。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坊里又出现了一位红极一时的绿袖姑娘,干娘守着这棵摇钱树,也没空管我。
我就跟着坊里的医官,在他给院里的姑娘出诊时,打打杂,搭把手。
大约是见我伶俐,医官又为了躲懒儿,许多费事的,他不愿意干的活都丢给了我。
我是情愿干些力气活的,因为我见过坊里的姐姐们,有为了伺候客人落下了一身伤病;有的为了精进技艺被干娘和师傅们用鞭子抽打;还有的,因为受不住这长年累月的苦楚,逃跑后又被抓回来,投井死的。
我在安乐坊的几年,学会了明哲保身,少听多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有最最重要的,不要轻易交付真心。
这也是姐姐们教我的,她们说,有时候身子被人玩弄并不让人绝望,身心一起被别人牵着走那才叫暗无天日。
我默默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可女儿家的心思,就像春天要开花的苞蕾,哪里是能藏得住的呢。
与贺寻初遇的那天,是在晚春,我又被医官赶着上山去采药,采不着药没晚饭吃,我埋着头只管赶路。
「嘿!小医官!」
「啊——」我抬头吓了一跳,前方的树杈上倒吊着一个少年。
少年背着日光,看不清眉目,但笑得一口白牙露了出来,山间的桃花瓣落在他的乌发上,此情此景在日后想来是那么美好,但当时的我顾不上欣赏。
「又看见你了,今天上山采什么药啊?」少年跳下树枝,和我并排着走。
「要你管,我又不认识你。」我还记仇他刚刚的一吓。
「那就认识一下呗,我叫贺寻,在梵刹寺学武,你呢?」
这我知道,我认出了梵刹寺武徒统一的灰色布衫。
但我还是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叫什么,在哪学艺,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山下哪家医馆的小医官啊?我以后受了伤可不可以去找你?」
少年无视了我的冷淡,自顾自地说着。
「我都在山上见过你好几次了,哎?你怎么不说话呀?」
对方说着说着就站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让开!别碍着我,我今天要采到足够多的白芍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