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有个蘑菇,
家人说爷爷和爸爸是被我脸上的毒蘑菇克死的。
村里人也说是因为我才染上怪病,我是祸乱全村的瘟神。
只有村医伯伯觉得,我脸上的是治病救人的灵芝。
我一出生,爸爸和爷爷就死了,因为他们吃了山上的毒蘑菇。
生下来脸上就有一个蘑菇胎记,一边是黑一边是红的。
妈妈和奶奶都说我脸上这个是毒蘑菇,爸爸爷爷都是被我克死的,我是天煞灾星。
妈妈从小不给我喂奶,稍微大了点也不给我饭吃。
看我不顺眼就狠狠地敲我的头,敲得我头上生了一个又一个脓包。
她们还喜欢用棍子藤条“伺候我”。
奶奶经常边打边骂我,『你这个瘟神,克死了我的儿子和老公,看我不打死你。』
我不停哭泣,不断地求饶『奶奶别打了,我痛,我痛。』换来的是更恶毒的毒打。
棍棒下的我,小小身子常年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记得有一天,我正忙着堆成山的衣服,妈妈狠地揪住我的头发,拎着丢到了院子里。
她手上拿着把刀,对着我的脸,嘴里还念叨着『老娘今天就是要把你脸上的毒蘑菇剐掉!』
剧烈的痛感充斥在脑海里,我忍不住吃痛地大叫起来。
『妈妈不要啊~我痛,我痛!哇啊啊啊。』
我的尖叫声越来越大,但丝毫没影响妈妈的手速。
『别叫!要把你脸上的晦气全部清掉,不然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妈妈像疯了般呢喃着,一片又一片剐我脸上的肉,每一次都是猛烈的疼痛。
眼睛旁全是血红色,我也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胎记上的的血痂终于褪去,但下面并不是妈妈期望的样子。
还是那块胎记,就像一颗蘑菇,一边红,一边黑。
它静静地躺在那,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
我妈惊恐地看着我,脸上的嫌恶更加明显了。
我慢慢长大,只要一出门,遇到村里的人,他们也说我是灾星。
『王家小妹克死了她爹她爷,还要来克我们!』
『就是就是,从她出生以后,我们家里的人全都开始咳嗽,我家那口子昨晚上甚至还咳血了!』
『我们家也是,这王家小妹肯定是生下来自带混浊污气,把整个村子都沾染了!肯定是她害得我们都得了痨病!』
『对!说的对!一定是这样。』
他们一看见我,都对我指指点点,有些说着激动了,还锤了我几拳。
我越来越瘦,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妈妈和奶奶也不想我出去丢脸了,索性把我锁在家,不让我出去。
但是我会偷偷溜出去,去村医伯伯那里。
这是我们村唯一一家卫生所,能治病的医生只有村医伯伯。
他看到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便叫我进去包扎。
看着我背上手上密密麻麻伤口,他眼眶都红了。
『你这小娃娃真是造孽啊,怎么就投胎投到了这里。』
『叔叔,我饿。』上次吃饭还是昨天妈妈给的半个馒头。
村医伯伯凝重地看了看我,抹完药后,便去给我拿了半块肉。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肉,村医伯伯说这是牛肉,很贵的。
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东西了。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溜出去找村医伯伯。
虽然我老是被妈妈和奶奶打,但我有了新的期待。
我在夹缝的期待中,长到了十二岁。
村医伯伯会教我识字,他说他也有一个像我这么大的孩子。
他因为被人算计了才流落到这个地方,唯一的念想是赚更多的钱离开这里。
我小听不太懂,但还是认真听他讲话,他喜欢跟我说话,但经常说完便红了眼眶。
我知道那是他想家了,也想自己的孩子了。
村里的人对伯伯都很不客气,他们骂他是庸医,病也看不好。
『对不起,叔叔,都是因为我是瘟神,村子里的人生病,害得你被骂。』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抱歉的想法,因为我认为村医伯伯是个好人。
好人,就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村医伯伯总会笑笑,摸了摸我的头,还夸我脸上的胎记挺独特的。
『笨小孩,你不是瘟神,这个村子的人早就开始生病了,不是因为你。』
我懵懂地点点头,伯伯是第一个说我不是瘟神的人。
村医伯伯那里有一柜子的医书,我很喜欢看。
来回翻阅中,我第一次对治病产生了兴趣。
他还教我基本的止血包扎,也给了我很多药。
那是村里后山的草药,涂抹在身上能消肿止血。
我开始有意识地治身上的伤,慢慢地,伤口有了好转。
这一天,我又打算溜出门找伯伯玩,刚从窗口跳下去,一个人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妈妈,平时她都不在家,奶奶说她去跟别的男人厮混了,所以经常看不到她。
妈妈见我还敢偷偷溜出去,操起一旁的木棍,狠狠地打在我的双腿上。
我挣扎着想跑,换来的却是她接二连三的巴掌。
手中的棍子也不停歇,一下,两下,三下....
『妈妈,求你别打了,我的腿好痛,好痛...』
我的声音渐渐嘶哑,她也渐渐没了力气,把棍子一丢。
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就走了。
血,遍布周围,皮开肉绽,全是乌青的腿上甚至能看到里面血红的肉。
我望着妈妈离开的背影,第一次产生深深的恨意。
尝试着动动腿,但是毫无知觉,可能是骨折了。
我用双手撑着,身子靠前,一点点向里屋挪动着。
这时奶奶回来了,她冷漠地清理了地上的血,丢给了我一个冷冰冰的馒头,便去睡觉了。
我大口大口地吃完馒头,毕竟这是一整天唯一的口粮。
腿上强烈的痛感让我无法入睡,看了看,双腿好像愈发肿胀了,体温也逐步升高,应该是发烧了。
我想起屋子里还有村医伯伯给的药和纱布,照着之前医书上的记忆,给双腿上药包扎,还拿了两块板子给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虽然还是很痛,但稍微安心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蘑菇胎记,黑的区域好像变多了。
为了缓解疼痛,我只能逼自己快速入睡。
第二天醒来,我惊奇地发现双腿竟然有了知觉,还能慢慢移动。
我这才发现从记事起,我的伤口貌似都好得挺快。
这时,奶奶突然闯进我的屋子里,她用手指着我的脸,对着我破口大骂。
『你妈那个小浪蹄子,居然和男人跑了,当初你爸从蒋三那里花了八百把她买回来,就是为了给我们王家添后的,肚子又不争气,生了两胎都是女娃,你这见种,还克死了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她越说越激动,拳头向我身上打去,我没法躲闪,只能生生应了这些拳头。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妈妈是奶奶找人贩子买的,在我之前,还有个姐姐,只不过被爸爸又卖给了别人。
『还好爸爸死了,如果他不死,死的人就是我。』我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的情绪。
奶奶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我会说这种话,又连扇了几个大嘴巴子。
我没有哭,止不住地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奶奶看着我的表情,反而有些害怕,停了手。
第一次见她有这样的反应,我笑的更欢了,眼中满是对她的轻蔑和不屑。
她朝说了一句『晦气』,摔门而出。
我拿起镜子,看着我的脸,脸上的蘑菇胎记又变黑了,快要把红色遮盖住。
我一天天地长大,奶奶腿脚不便,每次想操起棒子打我,都会被我躲开。
我也不是之前那个一直挨打孱弱的小孩子了。
我时常去村医伯伯那里看医书,伯伯夸我有悟性,说不定前世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如果病人都是像我妈我奶,像村里人这样的,那我才不要当什么医生呢。』
『医者要有仁心,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他们说我脸上的胎记是毒蘑菇,说我是瘟神。』
『你才不是瘟神呢,你脸上的胎记,我看倒还挺像灵芝的。』伯伯笑了笑,慈爱地摸摸我的头。
灵芝是什么,我不懂,但肯定没有牛肉好吃。
在和他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感受到些许父爱的温情。
他看着女儿的照片,默默湿了眼眶,我知道,他并不爱我,只是想他的孩子了。
我可能只是一个他在无聊之余,可以散播父爱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