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诞下一个无头婴儿,
他脖子上长着触须状的吸盘,锁骨上生着一对狭长的眼睛,
胸口上有一张血盆大口……
那哪里是人,分明是异变的妖。
人人都说他是妖魔,可我却觉得他明明就是神祇呀!
因为,在是非黑白颠倒的无头村,头颅有多么高贵,思想就有多么愚昧。
这里的人,本不需要头颅。
我家世代都是村里的风水师。
到了父亲这一代,因他识得些文字,也兼任学堂夫子。
这天晚上风雨大作,无头村下起了百年难见的暴雨。
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我爹一边忙着补屋顶一边干着急。
眼见那边电闪雷鸣,山洪就要爆发,我爹扔下雨衣,往村子西边的断头崖跑去,我急忙拉住他:
“爹,您就放心吧!西边又没住人,不会有事的。”
“哎呀!你懂什么,那地儿可关系到村里的风水布局呀!”
说罢,他义无反顾冲了出去。
只见那山崖在暴雨的冲击下乱石纷飞,瞬间流入海底,祖师爷手里布下的风水被这场大雨破坏得一干二净。
都说天有异象,必出妖孽。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家隔壁怀孕6个月的王家少夫人就要生产了。
还没来得及请产婆,婴儿的一双小脚就伸了出来,王家顿时乱作一团,丫鬟仆人忙进忙出,街坊邻居也赶来看热闹。
要知道这可是员外王喜期盼已久的孙儿呀!那宝贝得很。
王喜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红墙黛瓦高门和我家寒碜的草庐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婴儿呱呱坠地,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个半尺长的小人,脖子往上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头颅。
是的,他连头颅都没有,却切切实实的活着。
虽然没有头颅,但他脖子上长着触须状的吸盘,锁骨上生着一对狭长的眼睛,胸口上还有一张血盆大口……
他长得多么怪异呀!就像深海里的妖兽。
但除了外形怪异,其他一切都很正常。
他脖子上的吸盘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母亲的胸脯,喝到了清甜的乳汁。
我坐在门外,甚至听到了他喉咙里发出婴儿才有的啼哭。
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众人炸开了锅。
平静的村子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最先坐不住的是那些族老们。
他们当晚便自动聚集在王家祠堂,一本正经的关心起“村运”来,族长还亲自来把我父亲请了过去。
“周先生,这可怎么办呀!看来诅咒已经降临了。”
“哎呀!我早就说过,可大家都不听也不信呀!”
“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掉那个畜生。”
“那可是王喜的亲孙子,他会答应吗?”
族长一时心虚起来。
因为村子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诅咒:
“好逸恶劳,背信弃义,必遭天谴。”
上百年来,村子里除了捕鱼没有什么正经产业,连田地都荒芜长满了杂草。
在这里,老人坑蒙拐骗,青年男盗女娼,就连小小孩童也好逸恶劳,整天玩物丧志。
“我们这可是为了大家好,可由不得他不答应呀!”
当晚,族长连夜找了王喜,要求他把那怪物沉海以平息上天的愤怒。
可王喜坚持不肯。
明眼人都知道: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人呢?
王楚的丈夫王贵,也就是王喜的儿子,多年前便卧病在床,早已不能人道。
为了传宗接代,王楚在有了三个女儿的情况下只能借种生子。
这孩子现在可是王家的独苗啊!
听说王楚生产那天,王贵居然从病榻上垂死挣扎了起来,一副怪异疯癫的样子在房里踱来踱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天作孽尤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王喜不肯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孙子,可无头村的诅咒实在骇人得很。
第二天一早,王家族人不约而同的聚集到王喜家门口。
乡亲们闹得很凶,可王喜一直没有露面,王贵已然疯癫。
关键时候,生下妖胎的弱智女流王楚站了出来。
刚生产完的她一副的楚楚可怜样子,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王楚啊!还是把孩子给我吧!”
族长语重心长的劝了起来。
“不,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
“王楚啊!别糊涂了,你这样会害了整个村子。”
“不是的……
这跟那个诅咒没有关系。”
“哎呀!你就听叔公劝吧!”
“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人伤害我的儿子。”
“你说不肯就不肯,那我呢?”
人群中另一位村妇陈琳站了起来。
“你们扔我儿子入海的时候果断狠绝,怎么这事儿发生到自己身上就肉疼了。”
“什么扔你的儿子?快说清楚……”
陈琳话一出口,人群突然炸了起来。
众所周知,陈琳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
可照她今天这么说,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哎!你说清楚,莫非王少夫人生的并不是村里第一个无头婴儿……”
陈琳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族长那杀人的眼神,她只好低下头跑了出去。
“没这回事,大家别慌,陈娘子失了儿子,有些魔怔了。”
“哦!这样……”
族长一发话,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村民,瞬间变得唯唯诺诺。
来不及多想,我追着陈琳的身影到了她家门口。
只见她坐在台阶上放声痛哭:
“儿呀!母亲对不起你。你不是妖胎,你只是我的儿子,都怪我被那些人蒙蔽了。”
看来,村里早就出现了无头婴儿,只是被王喜和族老们秘密处理掉了。
我还想着要不要上前安慰陈娘子,只见那头突然闹闹嚷嚷的。
王喜已经堵住了众人。
“乡亲们呐!村里哪是糟了诅咒,分明被有心之人害了。”
说罢,他指了指我爹。
“王员外,这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周滨虽说家贫,但好歹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王某敢站在这里,肯定是带着证据来的。”
随后,王喜让仆从将我家大门上悬着的镜子取了下来,作势就要摔在地上。
我爹见状赶紧上前阻止:
“不可,不可呀!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乾坤镜。当年那位风水先生为了保住村子的气运一再嘱咐我们周家后人一定要将它悬在村东头,世世代代守着它呀!
你贸然摔碎它只会破坏村里的风水,带来更大的灾难。
诅咒一旦真的降临,我就没有办法了。”
“一派胡言,你家家道贫穷,人丁凋零,素来不顺。
今年却突然五谷丰登起来,稻子长得有半人高。
分明是你利用这面妖镜把你家的厄运转移到我家来了。”
“你,血口喷人……
那地明明是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才肥沃起来。”
“证据摆在眼前,你还嘴硬,当年村里好心收留你们,没想到埋下如此祸根。”
说罢,他将一个道士打扮的外村人喊了过来。
“这是我特意从海里的仙山上请来的张真人。
让他来给乡亲们说说,为什么我们村里近来怪事连连。”
这道士看起来很是眼熟,似乎王楚怀孕的时候他就来过村里。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那贫道就直言不讳了。
根据贫道推算,就是这人居心叵测,看到王家族人一个个过上了富裕日子,嫉妒眼红,私下篡改了无头村百年前布下的风水,这才使得怪事频发。”
“我就说吧!你们本来就不姓王,还要赖在村里,祖上更是被县令斩首的罪人。”
“为今之计,就是把这两个外姓人赶出村去,才能平息天怒。”
王家族人义愤填膺,一个一个叫嚣着把我和我爹赶出去。
“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王喜带着人,从我家卷起铺盖被褥扔了出来。
又将乾坤镜摔在地上,村里人见状一人一脚踩上去,将那镜子踩了个粉碎才作罢。
我爹拼命阻止却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我跟你们拼了。”
他奋力上前,欲要跟王喜争个你死我活,却被我一把拉住。
“爹,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吧!”
“祖宗呐!我周滨对不起你们。
我是周家的罪人呐……”
一时之间,声嘶力竭的呐喊传遍了整个无头村。
搬出无头村后,我和爹爹流离失所,只能到人迹罕至的断头崖边上建了一处茅房。
又拓荒了2亩地,种些菜蔬聊以饱腹。
无头村就是这点好,荒地多得是,根本没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