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这一年，我收到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出国学习的名额，将来能够留在国外的顶尖研究院。
另一个是消失了三年的母亲发来的信息。
「囡囡，妈妈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我轻笑一声，说道：「可以，正好我要走。」
第一章
我上高中这一年，妈妈因为更年期没有受到家人的重视得了抑郁症，等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需要靠药物控制了。
对于这件事，我和父亲深感愧疚。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每天都尽量想办法让妈妈心情舒畅。
当时父亲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期，为了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妈妈，他主动向领导拒绝升职，每天都比之前更早一点回家。
每个星期他都会给妈妈买一束鲜花，是她喜欢的洋桔梗。
我那个时候刚上高一，学习还不是很辛苦，每天的时间比较多。
放假的时候我们全家都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有的时候看到好玩的事情，妈妈的嘴角也会上扬。
后来去医院复查，医生也在说妈妈的情况正在好转，已经可以停止使用药物了，但还是要多去外面散散心，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听到妈妈病情好转的消息，我和父亲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外婆知道妈妈的情况之后，也格外关注她的身体情况，基本上每个月都会过来看看，有的时候甚至会直接住上半个月。
「今天我听隔壁老李说，临县的山上有一座寺庙，去那里祈福的人不少，好像还挺灵的，要不你带小玉去看看？」
周五放学回家，我听到外婆和父亲小声谈话。
父亲的沉默代表着默许。
毕竟妈妈这两个月的情况不上不下，始终没有往更好的方向走。
中医西医我们都看遍了，所有人都说让我们再等等看，可是一直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父亲不可能一直在家里照顾，外婆还要去照顾舅舅家的儿子。
这样下去，妈妈一个人会拖累全家。
想到这里，父亲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佛像上了。
可若是我们能够早一点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肯定从一开始就不会做这个可怕的决定。
我记得那天正好是一个周末，我们全家很早就起床了，天还没亮。
我甚至觉得自己才刚刚睡下就要起来出发了。
「我们要去烧寺庙的第一柱香，这样佛祖才能第一时间实现咱们的愿望。」
真没想到，父亲一个无神主义者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妈妈似乎对车床外面的景象很感兴趣，整个过程都在趴在玻璃上看向外面。
靠近山脚下的时候，偶尔能够看到下山的几个僧人，妈妈都会伸长脖子看着他们，直到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那个时候我还在庆幸，这次来寺庙还真的是来对了。
那天我们如愿烧了第一柱香，父亲也花了点钱给寺庙奉献了一些香火。
还请里面的大师给妈妈看了看，得到的全都是好的消息。
回去路上我们还在说这次一定没问题了，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可是从那之后，妈妈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只要有时间就去上山，有的时候父亲没空带她去，她就自己坐车去。
从一个月去一次到每个星期去，后来干脆每个星期有很多天都住在那里。
一开始我们还有些担心，但妈妈每去一次，回到家说的话也就更多一点，我们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直到我高一那个寒假，妈妈突然说自己想要出家。
第2章
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抑郁症已经完全康复。
我们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这是她的一时兴起。
「以后你可以经常去，但是出家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父亲听到她的想法，并没有绝对的否定，一是担心妈妈的情绪不稳定，二是也有些反感她的想一出是一出。
见家里人没有人同意，妈妈也没有再说这件事，只不过去山上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一点。
随着年级的上升，我的学习压力也越来越大，为了能够更好的学习和休息，我提出申请住校。
父亲也同意了，但到了高三这一年，没想到妈妈那边又出事了。
高三的时候，我们学校半个月放一次假，我回家的次数也变少了。
那天我刚到家，父亲还没有下班，但屋里已经充满了烟。
猛然间吸进鼻腔，真是呛得要命。
自从她开始上山拜佛之后我们家里的檀香就没有断过，各种各样的佛像也摆了一整面墙，就连大悲咒也一天二十四小时放着。
我每次回家，家里的佛像都会有变多一点，香烟也变浓了一些。
我受不住打开窗户，刚要透口气，就听见妈妈从里面屋里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二话不说把我推到一边，猛地把窗户关上。
「香火还没有给佛祖烧完，你这样是大不敬！」
妈妈的眼底被烟熏得通红，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不知为何，我觉得现在的妈妈比以前病得更加严重了。
这次她再一次提出想要出家。
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并不是和我们商量，而是通知。
「我决定出家，存款全部都捐给社会，佛教讲究四大皆空。」
我和父亲面面相觑，对于妈妈的想法有些无语。
但之前她的抑郁症让我们全家都害怕了，因此这件事父亲并没有绝对的反对。
「只要你妈妈愿意，我都听她的。」父亲是这样和我说的。
而母亲也的确是这样做了，她把自己的全部存款都捐了出去，最后什么也没带就上了山进了寺庙。
高三一整年，她没有参与我的生活。
父亲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和生活，每天晚上下班回来还要去外面摆摊到半夜赚生活费。
因为之前他因为妈妈放弃了升职的机会，现在成了单位里最边缘的存在，领导不重视，加上年龄大了，能力的确不如新进去的年轻人，工资也很长时间没有涨了。
而我学习需要的各种辅导资料都需要自己买，生活上的担子一下子全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身上。
我为这件事也埋怨过妈妈，放假的时候也去找过她。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选择的，我现在已经进入佛门了，人世间发生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你们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我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如此绝情，她和父亲的关系很好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我还想继续和她理论，但父亲却拦住了我，让我尊重妈妈的选择。
「我相信她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们等她就好。」父亲带我离开的时候这样和我说。
正因为相信，我心中对妈妈的怨恨小了一点，始终觉得她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全都是因为她的病情还没有好，等她好了就行。
可是我们的耐心最后却变成了她变本加厉的把柄。
第3章
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妈妈也从寺庙里出来。
她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对我和父亲也越来越关心。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她能够像以前一样，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因为高三放假，三年都没有好好放松，我跟着同学们去海边旅游。
等我回家的时候正好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上了省排名第一的大学，学的专业是学校里最好的。
当我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一群陌生的穿着西装的人站在我家门口。
我在上楼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碎碎念，但距离太远，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并不是听得很清楚。
当我上到和他们同样的楼层，我们几个人的目光相对的时候，彼此之间都有诧异。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小本子，一边观察我家门口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你们是干什么的？」我捏进了书包带，有些害怕地望着他们。
听说现在的小偷专门来我们这样的老旧小区。
他们其中一个男人愣了片刻，说道：「这是你家吗？」
我警惕地点点头。
「我们是中介公司的，你家这个房子要卖掉还是很容易的，而且价格还不错。」他带着职业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