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你赢了，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死前我看到了高位上的男人慌了神，红了眼，跌跌撞撞地奔向我。
我的毒无解，来不及了，我必死无疑。
你真的赢了吗？我一败涂地，又怎么会让你大获全胜呢？
世上再无爱你的人，而你爱的人又被我杀死了。
从今往后，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我笔直地跪在地上，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眼神冰冷地看着我，“陶将军，罪证在此，可还有话说。”
我定定地望着高位上的男人。
地砖渗透出刺骨的寒意，传至全身，可是这些远不及他的话。
这就是曾经说非我不娶的少年，可如今却要置我于死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陛下三思啊，北地十三城失守，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啊，陛下。”说话的正是宰相周成文，“何不让他戴罪立功？将功赎罪。”
大臣们在商讨什么？定我的罪或是为我开罪，都不重要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具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留给我的时日无多。
“没了她陶凝远，整个姜国便无人可用了？”
殿内一片哗然，姜国重文轻武，名门子弟也大多从文，考取功名入仕途。
朝局动荡，不定何时江山易主，不论国主为谁，大家族自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势。
名门大家自是不愿入这浑水，除了陶家。
我苦笑，没有陶家了，全家只剩我一人。
百年陶家毁在我手里了。
周子家，你说的对，我真的遭到报应了，但我不后悔杀你。
思及此，一大口鲜血喷出，母亲为我求的玉佩也随之断裂，我直直朝前倒下，失去了意识。
……
阳光照在脸上，刺眼的不适感让我睁开了眼。
我怎么还活着？
刚睁眼的朦胧感让周围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这双手怎会这么稚嫩。
我在哪？
这里难道是我幼时的闺房。
我坐起来，想要下床一探究竟，奈何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再不醒，我就把五芳斋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梅花香饼、玫瑰酥、松子穰都吃了，一个都不给你留。”
她还是一样的贪吃。
“小姐，你别哭啊，都给你留着呢，你看。”小丫头像变戏法一样，从油纸里把点心掏出来。
小桂花，你还活着，真好。
周子家当初不该动你的，我本想着既然王爷喜欢她，我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就像阿爹阿娘那么相爱，府中却也有妾室，更何况皇家？
我为姜瑜的妻，自是有容人的气度。
可是周家贱婢怎么敢的？整整72鞭，我赶到的时候，小桂花已气绝，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就这么让贱婢死了当真是便宜她。
等等，如果此时小桂花还活着，爹娘、哥哥他们是不是也……
我急忙跑去爹娘的卧房，正巧碰上来急匆匆来看望我的他们。
“我的阿凝，怎的不穿鞋就出来了，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阿娘急忙拉住我的手，哥哥更是快一步上前背我进了房间。
真实的触感让我确信这不是梦，虽不明白重生这一门窍，但既来之，则安之。
几声鸟啼，阳光充斥着小屋，灰尘在光下缓慢降落，家人们的叮嘱和关心在耳，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我也难得将心态放平和，享受这片宁静。
前世身为局中人，看不清诸多种种，现在重活一次，跳出来再看，不免觉得好笑。
我以为我很爱姜瑜，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
但最后我发现，我是一个自私至极的人，我最爱的是我自己。
而像他这样的人多情软弱，最是摇摆不定。
我曾有恩于他，是他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负我，我又杀了他心爱之人，让他恨我至此。
半生纠缠，所有的怨恨和愧疚都会在我死的那一刻，交集在一起，余生他怕是都忘不掉我了。
恨我吗？恐怕他最后也分不清了，这才是我要的效果。
这点愧疚就足够让陶家军不被迁怒，得到善待。
还有一点便是我的私心，爱恨交织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周子家，你现在还会笃定姜瑜爱着的是你吗？
我会一点一点的把你从他的心里挤出去。
我不在乎他的心属于谁，但至少不能是你的。
至于姜瑜，我该惩罚他呢。
不如也让他跪在我的脚下摇尾乞怜，这样好像也不错。
……
香茗居内我倚栏侧首，看着窗外人流，“小桂花，去将楼下的代笔先生请来一叙。”
门被推开，来人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蓝布衣，头发梳得整齐，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
好一副俊俏面容，不愧是前世探花郎齐轩，哪怕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周身好气质。
齐轩向我行礼，“不知小姐叫我前来有何贵干？”
我回礼答曰，“我曾拜读过先生的《教战守策》，针对当前朝廷积贫积弱的弊病，提出教民习武的好处，有震伏天下之效果。先生乃治世之大才，何故郁郁不得志？”
齐轩苦笑道，“小姐既已知《教战守策》是我所著，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自然知晓，前世太子母族李氏旁支子弟，李虔，正是凭借此篇一举夺魁，后又被人揭发。
太子姜瑜也因此受到牵连，李丞相被贬黜徐州，何家上位，一跃成为当朝新贵。
齐轩见我迟迟不语，开口道，“我无意参与朝廷纷争，小姐所求之事，小生恐难从命，告辞。”
我回神见他正要离开，急忙开口道，“且慢，我愿给先生机会，只求先生来日助我成一事，此事必不叫先生为难。”
齐轩露出犹豫的神情，我补充道，“先生是个聪明人。”
看到他的眼神变为坚定，我知道我成功了。
月中，皇后邀请京中贵女参加牡丹盛宴，大家心知肚明，太子尚未婚配，皇后娘娘此番定是为此。
一时之间，京中女子争相打扮，玲珑堂人满为患。
小桂花也不甘心，拉着我去定制衣服、首饰。
我本不在意，却也不想让她失望，也就去了。
其实不管他人如何，我都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
前世皇后娘娘在牡丹宴后，留我在宫中过夜，还派贴身嬷嬷来伺候我。
不久后，宫中传来圣旨，定下我与太子的婚约。
当时我与太子两情相悦，我自然满是欣喜，可如今再看，却是笑话。
太子明明与我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中途却硬生生多出了个心上人，我却不知，当真可笑。
牡丹宴上
我注意到扮成侍女混进来的周子家，前世她凭借一首《牡丹》动天下，此诗一出，得到文人墨客争相追捧。
若是此诗是她所写，我还会给她留一点体面。
可是她鸠占鹊巢，享受尽风光，如今这些也要物归原主了。
如前世一般，她缓缓念出：
锦帏初卷卫夫人，绣被犹堆越鄂君。
垂手乱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
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熏。
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她念完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更有人直言此诗只应天上有。
户部侍郎千金杜皎皎对我小声道，“这不是齐公子刚刚给我们看过的诗吗？”
我抿唇一笑，好戏开始了，我要众人将你高高捧起，再狠狠摔下。
“太子驾到。”姜瑜来了，好好看看你爱的是个怎么样的人吧。
他亲自扶起周子家，眼神温柔赞叹道，“周家有女，文采斐然，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周子家果然好名字。”
周子家也红了脸，“臣女不敢当，左右不过是读过几年书，殿下谬赞了。”
好一幅郎情妾意图，艳羡旁人。
姜瑜用余光不经意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厌恶，我便知道他也回来了。
可此时我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只觉得眼下之人好蠢，我真的会爱上这样的人吗？
当朝太子说出的话如此轻浮，只怕明日，言官的本子就会呈至御前。
宴会到场的谁不是人精，恐怕曾经想要靠姻亲投靠太子的，如今也歇了心思，而疼女儿的自是不必说。
毕竟一个如此轻佻放荡之人，怎堪大用？把女儿嫁过去说不准还会引火上身。
而周子家更是蠢笨，一个庶女说不过读几年书，就能做出此等佳作，得太子青睐，此话置在场女眷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