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的家境很好,人也长得漂亮,从小到大追求过她的人能组成十几支足球队绕操场两圈。
我一直都知道。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和她结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苏家企业势大,而且风头正盛;苏淳温柔贤惠,很好把控。
就这样。
·
十二年前的夏天,烈日炎炎。
S市的某一所高中内,正在进行着暑期军训。
“全体都有,向右——转!”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相遇了。
苏淳噗嗤一声笑出来。
少女的眼睛总是很亮的,里头闪着的明媚的光仿佛一辈子也不会熄灭。
当时我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想起来了。
当时我面无表情地说:“笑什么笑,是你转错了。”
苏淳:“……”
我一直都觉得我可能天生就要比普通人情感淡薄一些。
我的爸爸是一位画家,我的妈妈是一位著名的音乐家,他们都不具备商业上面的才能,因此爷爷即便是已经到了该退休享福的年纪,也仍旧没有办法移交手底下的公司。
而在我十二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爷爷是家族企业集团的掌舵人,虽说他过世了理应由家里的长子来继承家族产业,但是显然,爸爸的实力难以服众。
于是公司老总的位置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外姓亲戚——爸爸妹夫的手里。
听闻这个消息,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对爷爷去世的悲痛,而是对爸爸无能的鄙夷和愤怒。
我跟爸爸的关系很差。
一个努力了一辈子也没画出什么名堂的落魄画家,我拒绝承认有这样的父亲。
但他却总是能乐乐呵呵地面对我,丝毫也不觉得愧疚。
我都不知道他在开心些什么。
明明公司都被外人抢走了。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逐渐地意识到,我讨厌苏淳,大概也是因为在她身上隐约看见了我爸的影子。
乐观,爱笑,滥好人。
·
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
我抬头望了望办公室落地窗外纷飞的雪花,没做过多的想法,拉上帘子,便又把目光聚焦回了桌案上面摆着的合同文件。
新年就快到了,最近公司的订单越来越多,基本上一刻都离不开人。
我作为公司的老总,自然也不能懈怠。
咚咚。
“请进。”
秘书艾米丽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
“陈总,这里是各部门的年终报告,您看一下。”
“行,你放这儿吧,我过会儿再看。”
“好的。”
艾米丽清理了一下桌面,为我递上一杯泡好的咖啡。
“最近公司事多,忙是忙不完的,陈总也别太勉强熬着自己的身体,一些不重要的琐碎文件交代给手底下的员工就好,您还是要注意多休息。”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了然。
“是苏淳来了吧。”
艾米丽微微一笑:“陈总您真厉害,是的,夫人她现在就在公司楼下。”
“刚才那话为什么不叫她自己过来说?去,喊她上来。”
“好的陈总。”
我与苏淳结婚已经四年多了,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再清楚不过。
安静,贤淑,善解人意。
我们从学生时代相识相恋,没有肆意如火的青春,没有分分合合的争吵,有的只是苏淳无限的包容、体谅与妥协。
平淡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年复一年的倦怠、乏味和习惯。
听见从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我回了回神。
咔哒。
门把手被拧开,苏淳半披散着长发,上半身裹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下半身穿着一条长纱裙,手里面拎着一个保温桶。
我一下皱紧了眉头。
我讨厌她穿素色的衣服,因为看起来就和她本人一样,寡淡无味。
“我给你炖了点鸡汤……”
“不是都说了叫你不要过来了吗,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不耐烦地打断她。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冲了,苏淳愣了一下,原本欣喜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出现在公司,怕被员工们议论。”她低着头,“但是艾米丽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从早上一直工作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午饭,我很担心,所以就……”
“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别瞎操心。”
我稍微放软了一点说话的语气:“若是在家里实在闲得无聊,我让老刘买几盆名贵品种的兰花给你养养,那东西娇嫩,有心思够你耗的了。”
听完这话苏淳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旋开保温桶的盖,将煮好的滚烫鸡汤和香烂软糯的鸡肉倒出来。
顿时,一阵食物的香气飘荡在办公室冰冷的空气当中。
我挪开文件,给桌面腾出地方。
苏淳把盛着鸡汤的保温盖推到我面前,递上筷子,并顺手拿走了那杯我一口也没有动过的黑咖啡。
“医生说你肠胃不太好,咖啡之类的能少喝还是尽量要少喝,我去帮你换杯生姜茶吧。”
“你别忙活了,待会儿我叫艾米丽进来收拾,先茶几上面放着。”
“好。”
我打开手机,一边看着公司近几个月的盈利财政状况,一边往嘴里送着鸡汤。
厨艺倒还算过得去。
苏淳坐在沙发上,凝视着摆在茶几上面的一只烟灰缸出神。
一时间我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汤勺杯筷碰撞的声音。
统计图和数据进不了脑子,我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鸡汤,抬起眼皮看了看苏淳,忽然不屑地哼笑一声。
苏淳闻声猛然打了个激灵,她赶忙扭头慌张地问道:
“怎么了?是咸了还是淡了?”
我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讽刺道:“真一般。”
“哦……哦。”
自己细火慢炖辛辛苦苦地熬了一个上午,只得到丈夫这样一句恶意的评价,苏淳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看惯了她这副温吞又懦弱的模样。
“我吃完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就赶紧回家,别留在这儿打扰我继续工作。”
“立刻就工作吗?你要不先午睡一下?我帮你按摩。”
“不用,手头上还有好多合同没有处理完,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闻言苏淳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挂得有些尴尬。
我敲了一下保温桶:“过来把东西收走。”
苏淳依言走到办公桌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兰花……就算了吧,我平时也不爱摆弄这些,嗯……小动物可以吗?你让我养只小动物吧,像小猫小狗什么的,比较能解闷。”
“小动物?小动物有什么好养的。”
我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一到换毛季就飘得满屋子都是,忘了你之前养的那两条萨摩耶了吗,整天跟狗玩在一起,身上难闻死了,所以那时候我才不愿意抱你,你说你是不是自作自受。”
苏淳的眼圈泛红了。
我知道那两条萨摩耶是她从小养到大的,感情深厚,可是我不喜欢,我讨厌一切会掉毛的小动物。
当初决定同居之前我坚持要将它们送人,苏淳为这事跟我闹了很久,也求了很久,但最后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一听见我说“什么时候送走,什么时候抱你”,就火急火燎的在两天之内给狗找好了下家。
送走的那天晚上苏淳在床上哭得特别惨,搞得我想做些什么都没有兴致了,于是就站起来,退到一旁冷漠地看着。
我懒得上去安慰。
因为我明白她永远都会为我妥协。
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果然,苏淳吸了吸鼻子,叹息道:“那就算了吧。”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扔给她:“这里头有五十万,拿去随便你买包包衣服鞋子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就是以后别再提要养小猫小狗,我听着心烦。”
苏淳双手拿着银行卡,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随便我用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吗?”
“嗯。”
苏淳顿时眼睛一亮:“周末我想去看个画展……”
话音未落,钢笔“啪”一下摔断的声音清晰入耳。
苏淳抖了一下。
我脸色阴沉:“画展?呵,倒挺有雅兴啊,谁的画展?”
“就是一个普通的画展……”
“我问你谁的画展!”
我骤然拔高音量,苏淳倏地一下掐紧了指关节。
“……温大哥的。”
“温骆韩?果然又是他,他要办画展是他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你过去凑什么热闹,就这么喜欢给他捧场?哦——我知道了。”
我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