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砚后来说,江知喃救过他的命——在冰冷的湖水里。
可我明明记得——
那个冰冷压抑的冬天,十七岁的我奋不顾身跃到湖里,去救一个身着湖蓝色棉服的少年。
而岸上站着的人——是江知喃。
我和方知砚结婚的时候,送亲的队伍排了长长一条。
都说女儿出嫁哭爹妈,但是我的父母脸上没有一丝泪水,反倒是堆满了笑容。
原因很简单。
方知砚家有钱——很多钱很多钱。
用别人的话来说,我算是好命,攀上了方家这棵大树。
可我却觉得此话有失偏颇,因为我从来不是为了方知砚的钱。
我喜欢了他四年,将我最美好的青春都献给了他。
可他眼底却只有江知喃。
方知砚之所以跟我结婚,是因为江知喃。
她在他们感情最热烈的时候提出了分手,而方知砚在我最热烈的暗恋里接受了告白。
我自始至终都是个专情的人,在他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昏过去。
我以为自己的一厢情愿终于得到了回应。
结果不过是将暗恋换成了明恋。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墙壁上正中央的闹钟。
凌晨一点半了。
方知砚还没回来。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即便是再晚,他也总会准时到家的。
更何况昨天还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突然觉得有点累了,想去睡觉。
可不等我起身,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连忙拿过来,是方知砚发的朋友圈。
看到内容后我指尖僵住了。
是一张男人的睡颜,而镜头右上角是女人只露了一只的含笑的眸子。
男人不是方知砚还能是谁,至于女人……猜的不错,应该是江知喃了吧。
方知砚睡得很熟,他的眉头是舒展开来的,不再是平时见到我时狠狠蹙在一起的样子。
一旁的江知喃眼睛弯得像是只狐狸,里面满是甜蜜。
而我像是个局外人,被这个甜蜜的屏障隔绝在外,只能无动于衷地看着属于他们的欢愉。
我记得方知砚很讨厌别人动他手机。
那时候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他洗澡时没带手机,跟我的在一块儿放。
情侣款的手机几乎一模一样,我随手一捞,直到看见上面「密码错误」四个字时我才反应过来,还未将手机放回去,方知砚就一把夺了过去。
我抬头望去,恰好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他好像很生气,语气都染上了一层冰霜。
他说,宋鲤,没事别动我手机。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要解释,一个「我」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突然觉得那张照片很刺眼。
原来他大半夜不回来,就是去陪江知喃了?
我心里涨痛得厉害,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陪他这么久却抵不过江知喃的一条短信。
就在六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讨论晚上怎样纪念三周年,可就在他收到那封短信后,什么都变了。
他说,鲤鲤,今晚我可能要晚会回来。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甚至因为这个称呼高兴了一个下午。
我以为他是收到什么工作上的短信,也没有多想。
可现在想来,那封短信应该就是江知喃发的了吧。
我轻嗤一声,捞起手边的抱枕朝茶几上摆着的礼物砸去。
礼物是一块男士手表,我看了好久,才咬了咬牙买了下来,准备今晚送给他。
可现在,没必要了吧。
我阖了手机,将自己整个撂到了床上。
像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用被子蒙住头,用泪水一遍遍洗刷伤痕。
隔天早上,我是肿着眼睛下楼的。
方知砚早已经穿戴整齐下楼了,而我身上还穿着睡衣。
他瞥了一眼,眉头有些不满地皱着,但也没说什么。
我全当没看见,自然而然地坐下吃饭。
对面的他一直盯着我,嘴巴张了又张,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我懒懒地掀起眼皮问。
「宋鲤,你昨晚……哭了?」他似乎很惊讶。
我自嘲地笑了。
衣裳都审视完了,这才注意到我的眼。
我倒也不是故意顶着这双肿眼泡在他面前装可怜,我是真没想到他今天会回来。
我放下手里的餐具,定定的看着他,「方知砚,我问你,你昨晚去哪儿了?」
他眉头又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赞同,「宋鲤,我记得你以前不问这些。」
言下之意不就是我多管闲事了?
「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
「昨晚说好了庆祝纪念日的,你为什么没回来?我等你到第二天凌晨。」
「抱歉。」他回得很快,可也只是寥寥几字。
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其实不想像那些深陷爱情痛苦不堪地想要去挽留一段不可能的关系的人一样歇斯底里,但憋了一晚上的委屈由不得我说了算。
他这两个字像是在我心上戳了两个洞,让我觉得——我真不配。
眼前起了一层雾,我仰起脸,尽量不让眼泪滚下来。
我颤抖着声音说:「方知砚……只是抱歉吗?」
「宋鲤,别太任性。」
眼泪猝不及防滚了下来。
男人的脸依旧很帅气,浓密杂乱的眉,大而深邃的眼,眼底似有若无的深情让人想要溺死进去。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多么冰冷啊。
我突然就笑了,可眼泪却越流越多。
「方知砚,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要去找我?让我溺死在这么一个人的追逐中不好吗?为什么要拉我来淌你这淌浑水?」
方知砚上前一步,我看见他的眉眼有一丝松动。
「宋鲤,别哭了,这样不好看。」
他抽了一张纸巾,想要给我擦泪,却被我躲了过去。
眼前的手指僵住了。
就在这时,门口蓦地传来一阵「咔嚓」声。
江知喃那张漂亮的脸映入眼帘。
她脸上挂着笑,「阿砚,你猜我买……」
话语在她看到我的时候顿住了,同时顿住的还有她的笑。
「阿砚,这是……」
我看着她手上的钥匙,心里一阵抽痛。
连房子钥匙都给她了啊……
方知砚将纸巾轻飘飘地扔到了地上,而后眉眼温柔地朝她走过去。
我听见江知喃银铃般的笑声,听见她小声地问我是谁。
我也听见了方知砚的回答。
他说,是前妻。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碎掉了,我盯着地上那张被遗弃的纸巾。
像是在昭示着——
宋鲤只是一个在江知喃出现时就会被丢弃的玩具。
江知喃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刀,将我的心剜了个鲜血淋漓。
门被关上,我的世界一片清净。
随着阖上的门,我的七年追逐也终于到头了。
可我却好难受啊。
疼。
浑身上下都疼。
我低下头,看见满地的鲜血,在刺目的阳光下像是糜丽的玫瑰。
那一刻,我的心动全死尽了。
「宋鲤,离婚吧。」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我已经把房子里关于我的一切都收拾好了。
包括我们唯一一张的合照。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直到屏幕黑了,映出我憔悴不堪的模样,我才回过神来。
算了。
宋鲤,出息点。
你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备胎,在人正主面前刷什么存在感呢?
我冷笑一声,将身后的房门关紧。
走得毫无留恋。
我和方知砚离婚的事情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无非就是江知喃为了快些亮明身份,每天都在朋友圈里晒日常——她和方知砚的日常。
她还老是发方知砚的朋友圈,我被吵得快烦死,直接拉黑删除一条龙。
因为方知砚的存在,我觉得整个S城都是压抑的。整天窝在家里自怨自艾也不是个办法,我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拽着宋忻一起旅游。
她一见到我就直骂「没出息」,嚷嚷着说要给我介绍帅哥,顶尖帅的那种。
我知道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我虽然心里无感,但还是敷衍着应了。
本想着会是一场平平淡淡散心的旅行,直到宋忻领着一个少年一齐坐在我的位子旁边,我才反应过来。
「鲤鲤,喏,你喜欢的类型,姐姐给你找来了。」她边说边冲我抛了个媚眼,「不要太感谢姐姐呦~」
我无语了。
这少年看着还不到十八岁,我知道宋忻禽兽,但是真没想到她能禽兽到这种地步。
我偏过头跟宋忻咬耳朵:「你这也太不是人了吧?这看着连十八都不到。」
宋忻刚想说话,一旁冷不伶仃传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