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顶嘴，我被妈妈送到了特训营。
在那里，我吃下了被吐口水的饭。
被人按在马桶里挣扎。
所有非人的遭遇，我受了个遍。
妈妈探望我那天，我跪下来，哭求她带我离开。
她不信我。
后来，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性命垂危。
妈妈却哭着抱我：“小瑜，妈妈对不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1
我终于从特训营里逃了出来，那是一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我光着脚，跌跌撞撞地朝前跑，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快跑，别回头！
喉咙涌起的血腥味充满了我整个口腔，呼吸急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
但我不敢停。
我穿过条条街道，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他们用好奇、嫌恶、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幸福小区一期，看着那个牌匾，片刻之后仍然没有消失，我才停下了脚步。
身上没有钥匙，我在楼下的草坪里坐着。
烈日炎炎，蚊虫乱飞，嗡嗡嗡地声音响起，我的身上被叮出了许多个包。
但我并不觉得烦躁，反而觉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妈妈的身影在远处出现，我窜出去，站在了她的身前。
“小瑜？你怎么在这？”
我想要告诉妈妈，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非人的遭遇，我逃出来很不容易……
但在看到她眼底的怀疑与烦躁时，我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了肚子里。
妈妈抓着我的胳膊，是质问的语气，“问你话呢？你不是应该在特训营待着吗？”
胳膊被掐的生疼，我只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妈妈，特训营今天放假，所以我回来看看你。”
妈妈看上去还是没有信我，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我连忙跟了上去。
2
回到家中，我终于能将衣服脱下，将满身的伤口给妈妈看。
这些，都是特训营打人的证据。
“妈妈，特训营的教官根本就不是好人，他们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体罚，只教育坏学生！”
“你看，这些伤，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我把衣服拉起，背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膝盖处全是黑褐色的疤痕，整条腿上，也是纵横交错的细小伤口。
说着说着，我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向妈妈诉说着我的委屈。
透过晶莹的泪花，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妈妈的脸上不是心疼。
而是愤怒。
她一把将我推开，“小瑜，所以根本就不是特训营放假对不对！”
“你又在说谎，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爱说谎了！”
我摇着头，“妈妈，训练营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看我身上的伤啊，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所以我才跑的呀！”
妈妈嗤笑一声，“伤？前几天教官才说，你跟人打架了，你这伤难道不是跟别人打架打出来的吗？”
“妈妈，那根本就不是打架，我都跟你解释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我有些崩溃地大喊，眼泪此时已经将我的两双眼都模糊。
我跪坐在地上，哽咽着看着她，她只一脸冷漠地，满眼失望地，看着我。
“他们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待！我经常被罚不能吃饭，不能喝水，还要在操场上跑步，就算我晕倒了，他们也不在乎！”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妈妈！你难道真的想让我死吗？”
我再次大喊，我不明白，为什么都这样了，妈妈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妈妈静静地看着我发泄完情绪，“你也说了是被罚，只有做错了事，才会被惩罚，那是应该的。”
“好了不跟你说了，没想到你在特训营呆了半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我明天就给教官打电话，你还是要再教育教育。”
妈妈说完，越过我，回到了房间里。
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缓缓伏下了身子，待整个人都能感受到寒冷之后，我才好受些。
冰冷的触觉，像是熄灭了我的怒火与不甘。
我早该知道的，无论我说什么，怎么说，妈妈都不会信我。
她只会指责我，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做好，为什么要顶撞她。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粉色的墙面，公主床，以及床边那一圈的毛绒公仔。
看着它们，仿佛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
我曾经也是被父母期待着出生的。
我曾经也是被爱意包围着长大的。
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3
妈妈要把我送回特训营，但那个地方，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要想办法逃走。
我的手机被妈妈没收，放着零花钱的存钱罐也在她的卧室。
我偷偷下了楼，找门口的保安姐姐借了电话，拨打了一串对我而言有些陌生的号码。
对面传来低沉的嗓音，“喂？你好。”
一瞬间，泪意涌上心头，被我强行忍住。
“爸爸，是我，小瑜。”
对面沉默了片刻，“哦哦，是小瑜啊，有什么事吗？”
语气陌生而疏离，这曾经，是把我抱在怀中，说着我是他唯一的宝贝公主的爸爸。
我咽了咽委屈，“爸爸，我和妈妈吵架了，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吗？”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和小阿姨添麻烦的，我就住几天，找到地方了我就走。”
我快速地说着，生怕他因为怕麻烦而拒绝我。
说完之后，我满怀期待地等着，我只盼，爸爸能惦念一分往日的情分，收留我。
那边沉默着，我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女声。
“谁啊？”
“是小瑜，她想过来看看我，住几天。”
“老公，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洁癖，不喜欢和外人住一个房子。”
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对面有了回音：“抱歉啊小瑜，这几天有亲戚要过来，是之前说好的，实在是没办法再住人了。”
“你和妈妈是亲母女，不会有隔夜仇的，你再跟妈妈好好说一说，服个软，不要任性。”
突然之间，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我低声说了句好，挂断了电话。
夜晚的冷风吹着，但似乎，没有我的心冷。
小阿姨以前对我很好，会给我买漂亮的公主裙，也会带我去吃爱吃的冰激凌。
在妈妈和爸爸离婚之后，小阿姨就和爸爸在一起了。
那之后，所有人都变了。
妈妈变得暴躁、易怒，她骂我，认贼作母，质问我为什么不去和小阿姨相亲相爱。
爸爸变得陌生，他不再亲呢地抱我，不再关心我，到现在，甚至不跟我打一通电话。
小阿姨变得冷漠，笑也不对我笑，唯一见面的两次，她都借口带着爸爸离开。
我绕着小区内，走了一圈又一圈，甚至干脆地想，一个没人爱，没人在意的人，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就这样，我一直待到了天蒙蒙亮。
佝偻着身体的老人出现在垃圾桶的旁边，我才猛然想起，我还有外婆。
4
外婆是没有变化的人，从始至终，都对我好。
外婆的家在乡下，我去过很多次，认得路。
只是这次不同，我没坐车，而是徒步。
从客运站出发，我循着记忆的方向，一步一步，在烈日下，走向了给我最多温暖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
累了我就坐在地上休息，休息好了我又起来走路，渴了就嘴甜一点，求路边店的阿姨叔叔给我分一口水喝。
饿了就忍着，过去的半年里，我也经常忍着，习惯了。
“外婆！我回来了！”
还没到房子，我就叫喊起来。
以往我总是这样，开开心心地叫着外婆，之后，她会大声地应我，扶着墙壁，慢悠悠地走出来。
拉着我的手，叫我一声：“我的乖乖，你来看外婆了呀，外婆开心。”
而我会再笑嘻嘻地阻抱住她，我喜欢这个地方，带给我的不是压抑、窒息，而是放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