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重男轻女在我们家是不存在的。
因为父母从小就夸我听话懂事,我引以为傲。
加上我有一个生病的哥哥,我自然包揽了家里的大小家务。
直到那天我听见父母说:
“她是时候给咱儿子续命了。”
“还是我们丫丫最能体谅父母了,不像你那个哥哥,什么都不会。”
“有丫丫这样的女儿是我们两个人的福气。”
这样的话语从小到大不绝于耳。
所以家里无论大小事务,砍柴烧水做饭还是上山割猪草,统统都是我做。
我从不觉得委屈,有时候听到父母指责哥哥,我还会替哥哥说两句话。
“爸妈,哥哥有病不能做这些,我多干一点没什么的。”
父母欣慰的点点头,“乖女儿,这个家多亏了你了。”
这个家并不算富裕,因为哥哥有病,所以我吃哥哥的剩菜剩饭,穿哥哥的旧衣服,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因为父母每次都是这样夸赞我。
直到我考取重点高中的那一天下午,
我悄悄地回家,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
我走到卧室门外,却听到父母在里面嘀咕着什么。
“你还真准备供她读高中不成?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看那事要尽快提上日程。”
“怎么和她说?”
“这事我来办,你可别忘了养她的初衷。”
听着这一连串的对话我有点懵,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什么叫养我的初衷?
“妹妹,你回来了?”身后传来哥哥小旭的声音。
哥哥面色发黑,大概是随了父母。
说来奇怪,从小干活最多的是我,但我却天生白皮,怎么也晒不黑。
有时候和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以前也曾听邻居说过我和父母长得不像。
可每次母亲都不生气,开着玩笑说着,“和我不像和你像吗?”
随口也就过去了,我也从未多想。
“我刚回来。”
屋里面的父母慌忙开了门出来,互相瞟了一眼之后又恢复往日的慈爱面孔。
“丫丫,怎么走路一点声音没有啊?”
母亲瞥见我手中的通知书,一脸欣喜的说着。
“我们丫丫真厉害,考上了重点高中。”
随即母亲却满眼泪花,捶打着身旁的父亲。
“你个混账,害死女儿了,都说你干活小心点小心点,你偏偏不听,现在伤到了别人,要我们家赔钱,我们拿什么供丫丫读书啊?”
父亲显然愣了一下,然后跟着母亲的声势,竟也开始抽打起自己的脸来,“都是我害的,我不是人,我拖累了女儿。”
“爸,妈,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母亲叹了一口气:
“你爸在工地不小心把人家的腿砸伤了,人家现在要我们家赔二十万,我们去哪里弄这么多钱啊,这是要我们家的命啊,我们哪里去弄钱让你上学啊。”
翌日一早,院子里就围满了人。
“赔钱,不赔钱谁也别想好,我今天就和你们家耗上了!”
我睡眼惺忪走出来,母亲和父亲一脸愁容。
可我刚出来,母亲却冲过来问我,“丫丫,这人都找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虽然有些纳闷母亲为何会问我,毕竟我算不上是个大人。
但也觉得母亲实在慌张,便出主意,
“报警吧!”
“可不能报警啊!能私了还是私了,这要是报警,非得把你爸爸抓进去啊,那我们这个家可就彻底完了。”
邻居张喜婆子轻轻敲了敲门,“旭他妈,是我啊。”
母亲开了门缝把她迎进来,“张喜婆子,外面的人走了吗?”
“哪那么容易走啊,我看这事没那么好解决的。”
“那可怎么办呢?”
张喜婆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对我夸赞起来,“丫丫今年也快18了吧?出落的越来越俊俏了,这要不是被读书耽误的,现在都得嫁人了。”
在他们眼中,读书被称作是耽误嫁人的事。
“旭他妈,别说我张喜婆子有好事没想着你,村东头老王家你可知道?那是十里八乡的富贵人家,县城了听说都有套房子呢,光是彩礼,人家就愿意出这个数。”
张喜婆子伸出两根手指头,不多不少,恰巧二十万。
正好够赔人家的。
那个年代在我们这里彩礼也不过三万一千八,但是老王家却愿意出二十万。
那是因为人尽皆知,老王家的儿子是个瘸子。
村里好人家的女孩都避之不及,可张喜婆子还把这事称作是好事。
张喜婆子离开后,母亲对着我又是一番哭诉。
“丫丫,父母养你不容易啊,现在家里遇到困难了,只有你能解决这件事啊。”
“妈,您是让我嫁给他的瘸儿子?”
见我惊讶,母亲又想解释,“虽说是瘸子,可是老王家有钱,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的。”
“我不嫁,我坚决不嫁!”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对着父母大吼大叫。
“你真是个白眼狼,你不嫁,你是想看这你父亲去坐牢吗?”
“那你们就要卖女儿吗?”
话音刚落,一巴掌照着我脸上扇了过来。
那声音清脆利落,火辣辣的痛感袭来,让我觉得半个脑袋都在震荡。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打了我。
往日那个慈眉善目的母亲,此刻正凶神恶煞的看着我。
我竟觉得满是疏离,凉薄,感受不到丝毫的亲情。
“这事你没得选!”
“妈……”
一声微弱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是哥哥小旭的声音,
随后是一声重重的闷响,
哥哥晕倒了。
医院里。
“你们儿子现在情况十分危机,他的这个病,需要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我们知道,我女儿可以给他移植。”母亲一把将我拉到跟前。
“这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必须得做配型。”
“可以的,她可以的,她可以给他移植。”
护士听到母亲这样说,更是一脸疑惑,“刚才和你说过了,需要做配型。”
我也以为母亲没有听清楚,刚想重复护士的话,“妈,护士说得做配型,不一定……”
“你闭嘴!你懂什么!”
“对,她可以给他移植。”父亲也跟着应和着。
护士有些搞不懂,
“那也得重新做配型,还有,手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至少先准备二十万。”
那一晚,我在路上发现了那个自称是被砸断腿的工友。
我质问着父亲,“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没有砸伤别人的腿!”
我的质问让他们卸下伪装。
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被他们揭开。
“和你说实话也无妨,你根本就不是我们亲生的。”
我犹如晴天霹雳,我只不过觉得或许他们也如别的父母一般重男轻女。
又或者因为哥哥的病而冲昏了头。
可我怎么都想不到,我竟然不是他们亲生的。
“那我是……”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问下去。
“谁知道你是被谁扔了的,大概是见你是个女孩,这样的事情再常见不过了。”
“我们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大多么的不容易?要不是我们,你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他们的话字字锥心。
“当初给你取名叫陈延敏,就是为了给小旭延命的!”
一瞬间,我犹如晴天霹雳,似乎被整个世界抛弃,
无依无靠,甚至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现在去给小旭延命!
门外,老王和他的儿子一同进门。
老王的儿子瘸着腿走进来,眼睛就始终盯着我。
母亲一把拽过我来,讨好般的和老王开口,“这女儿我们算是给你们家养的了,以后这就是你家的人了,不过说好的彩礼可一分都不能少。”
我就如同一件商品被拽来拽去。
老王打量着我,又看看儿子,他那个瘸腿儿子拼命在后面点头。
“没问题,只要我儿子喜欢,你这女儿也算是读过书的人,没准也可以为我们老王家改改基因。”
“那是自然的了。”
“我不嫁!”我怒吼道,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却也惹怒了母亲。
母亲脸色难看,生怕老王反悔一般。
“老王,你放心,这丫头我准给你调教好再送去。”
“那就好。”
“这钱……”母亲一脸谄媚的开口。
我被绑在柴房不吃不喝三天。
第四天,我唇角干裂,虚弱的看向母亲。
我看着她大摇大摆走进来,想起的却是古代窑子里面的老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