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子妃死了。
死在了进门前。
还好她没有踏进东宫。
要不然就该是我亲自动手
女子怎么能娶女子呢?
“公主殿下,太子已经被迷晕,还请您换上衮冕,随老奴赶快进宫吧。”
我瞧见那四爪蟒袍,上下用金丝线镶嵌全身,好不华丽。
“更衣罢。”
那太监退出去,嬷嬷上前来为我束胸束发。
铜镜里倒映出面无表情的我和不远处榻上面色苍白的人。
他模样极好,却在那座牢笼中被磋磨成这般模样。
瞧着那张同我有着八分相似的面容,不禁心中感到苦涩又无奈。
皇兄呐!你这回可是给我惹了个大麻烦!不然远在京城的太后怎会此时想起我来。
世人皆道皇室无情,骨肉相残之事数不胜数。
我自小被皇室所不容,如若不是还有一丝得以利用的价值,怕是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乖乖听太后的安排,与她虚以为蛇。
“公主,此次太子殿下拒婚出逃可是惹得朝野震动,若不是太后娘娘拦着,只怕性命难保,您这回入宫,可得多加小心。”
“知道了。”
我垂眸理了理腰间悬着的青龙玉佩。
那玉触手生温,一看便是这天下至尊至贵之人所用之物。
当天入夜,跑死两匹千里良驹,我就到了东宫。
“殿下今日出游疲惫,太后体谅您舟车劳顿,明日早晨不必急着进宫,您好生歇息,奴先告退。”
“公公辛苦。孤明日再去向皇祖母请安。”
我瞧着姜德喜面上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神色,心中却是波澜不惊。
我本就为皇宫所不容,自我生下来便知道,我与皇兄只能活下来一个。宫规是不允许双生子存在,哪怕是龙凤胎也不行。
所以我一生下来便是得被溺死在御湖之中的,可惜我没死成。
我目送着姜德喜退出东宫的大门,身后则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渊。
自从太后找到我后,便派了姜德喜和康嬷嬷来指点我如何成为一名完美的太子。
起初我也觉得荒唐,女人如何做得了太子?
可渐渐地我明白过来,无论何事,只要同这皇权沾染上半分,再荒唐的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
我俯身捡起地上那张明晃晃的圣旨,弹了弹并未沾染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书案上。
“殿下!您三思啊!这赐婚圣旨可毁不得啊!”
案上烛火明灭,宫女韵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见我又去碰那圣旨,以为我一怒之下会毁了它
焦急之下手里的茶盏摔了个粉碎。
碎瓷的声音引来了殿外的内侍,众人皆屏息跪地,向我叩头请罪。
我刻意将声音压低,怒道:“都下去!”
韵书见我不曾怪罪,刚想起身收拾这一地残局,却不料我突然问道:“韵书,你说,清河郡主如何?”
韵书缓缓抬眸,却不敢直视我。
她吞吞吐吐回道: “陛下亲自给殿下选的太子妃,自然是不会错的。清河郡主自小在宫中长大,又是贵妃娘娘的侄女,自然身份尊贵,可堪匹配得上殿下。”
我冷哼一声,不知是配得上,还是我那父皇监视我方便。
只是明眼人都能想到的好处,那位成了精的太后娘娘又岂会轻易放手。
次日,清晨不到卯时,我便出现在了太后的寿康宫前站着。
门口寥寥几人,洒扫宫女路过来向我行礼。
幸而皇兄身子不好,不常出东宫,偌大的后宫竟无几名宫人见过这位熙和太子。
冷风灌入我的蟒袍,指尖忍不住的发僵。
已经辰时了,太后还未有丝毫要召见我的意思。
可我不能走,眼下太后是我在宫中唯一的靠山。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寿康宫门帘微动,康嬷嬷缓步走来,微微向我施了一礼。
“殿下,今日太后娘娘身子不爽,怕是不能召见您了,不若您先去跟陛下请安,待太后大安了,奴婢再去请您。”
我缓缓握紧冻得有些发紫的手指,平静的朝着寿康宫殿门处行了一礼,转身朝着御书房行去。
还未踏进御书房殿门,便听见殿旁红罗炭烧的劈啪作响,可我却如何也暖不起来。
屋子里弥漫着一阵檀香,皇帝靠在榻上假寐,身下的地龙将整座殿宇烘的如同春日里一般。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安。”
“哐镗”
倏地,一方茶盏自皇帝手中掷来,我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却不敢有其他动作,只得跪在地上。
额角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一股暖流划过脸颊。
我没有去擦,任由鲜血滴在暗红色织金地毯之上,不留痕迹。
“忤逆不孝的东西!朕合该当初就废了你,如今翅膀硬了,竟敢当众拒婚出宫!”
“儿臣不敢忤逆父皇!”
我垂着眸,不想让皇帝从我眼中看出任何神色。
“呵!不敢忤逆,外头的大臣皆上书让朕废了太子,你是觉得朕不会吗?”
我像是被皇帝此言吓到一般,面色倏地变得惨白,捂着胸口止不住的咳起来。
“父,父皇!儿臣并无忤逆之心,只是儿臣虽身处太子之位,可经常缠绵病榻。清河郡主人品贵重,又是花一般的年纪,嫁与儿臣平白耽误了青春。儿臣自幼和清河郡主一块长大,心中早已将她视为小妹,如何能娶她为妻!”
我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又夹杂着几声虚弱的咳喘,余光瞥见皇帝眉头微蹙,像是有几分动容之意。
殿中寂静,几息之间皇帝沉声道:“朕知你本意,可清河郡主却是属意与你,扬言此生非你不嫁,而你却将她视为兄妹,岂非毁了人姑娘家的名声?”
他顿了下继而说道。
“身为天家子孙,不以大局为重,只想着儿女情长。真是愚蠢至极!”
我心中对这个清河郡主着实没什么印象,只是通过宫人婢女口中了解一二。
却不知,她竟对皇兄念念不忘。
“朕今日见你,便不想同你啰嗦,这婚事必是板上钉钉,你且下去准备,若在生出什么旁的心思,你晓得后果!”
我心底一沉,难不成我真要娶个女人?放在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说,我的身份也迟早暴露。
刚想开口,却不料殿外传来太监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关内侯求见。”
我心下一惊,不自觉将指甲嵌入掌心。
关内侯周朔,此人自皇帝登基以来便晋封侯爵,又委派太子太傅并之大理寺卿。
可以说,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刑狱典罚,此人可谓只手遮天。
世人常说功高震主,可这位关内侯,却行走与陛下身畔,深得圣心。
我一听周朔前来,顿觉脚根子发软,他不仅是太子太傅……
他还是伴我长大的……师兄。
十四岁之前,在我还未被太后察觉的年岁,岷山之上的青崖斋,那是最为自在的时光。
虽然我和皇兄长相有八九分相似,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若被旁人识破身份或许还有的辩解,若是被他识破,只怕是...
还未等人步入殿中,我心一横,咬了咬牙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绝不会亏待清河郡主。”
皇帝见我乖觉,挥了挥手让我退下。
我连忙躬身退出,却在前脚刚踏出门槛之时,手腕被人猛地攥住。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臣倒觉得您似乎消瘦许多?嗯?”
他懒散的尾音上扬,熟悉的声音让我心尖一颤。。
殿外内侍见状皆垂首不敢动作。
谁人不知,这位关内侯爷可是陛下派去专门教导殿下功课,可名为教导,实则却是监视。
太子不得圣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这位爷却是炙手可热,万万开罪不起!
“太,太傅言重,孤不过是偶感风寒,不思饮食,这才消瘦不少,多谢太傅关怀!”
言罢,我连忙推开周朔的手,如惊弓之鸟般往殿外行去。
“殿下留步。”
他声音含着一丝莫名的怒气,但面上还是带着笑意。
我悄悄回头瞟一眼他的神色,不得不说,周朔的相貌着实温柔至极,是不是面上还夹杂着的三分笑意,着实让人同权势滔天,杀伐决断联系不起来。
我认命般的停下脚步,却无论如何不敢转身。
“太傅有何指教?”我让我声音尽量平静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我顿觉脊背发麻。
周朔缓步走至我面前,自袖间取出一方素帕。
“殿下受伤了,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