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时太后夸我双眸灵动,将我留在了后宫。
为此我熬夜干了五本宫斗话折子,只为给我那老爹挣个前程。
可为啥皇后看我一脸宠爱,贵妃整日闹着要跟我打叶子牌?
就连最受宠的妃子为了让我侍寝,竟把皇帝赶了出来。
这...我真的进宫了吗?
十四岁那年,我遇上了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
作为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的女儿,我不明白皇上和太后看上了我哪里。
原本垂首安安静静立在下方的我,正在盘算着今日回去要向父亲讨个什么赏,就听到了上方猝不及防传来的一句:
“钦天监监侯之女,左华年,年十四,留,赐答应,居千乐宫偏殿。”
我懵了一瞬,随即脑子比嘴快:“臣女左年华,谢过陛下,太后。”
我听到后方传来几不可察的惊叹声。
有人“啊?”了一声,似乎也怕上头的人听见,不敢再出声音。
我被姑姑带下去,听着姑姑一路道贺,求赏钱几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我笑得勉强,出来时身上总共带的几文碎银,这下子也去了一半。
又听着姑姑笑意深了几分,给我普及知识。
唠叨了一路,我甚至连后宫哪个嫔妃月事几时来,都不能再清楚了。
直至我回到家门口,姑姑才又端起了颜色,稳重的向我父亲道贺,便转身离开了。
我父亲,钦天监监侯,正九品,左文之,一个肚子溜圆的老头,正在一脸悲痛的看着我。
“妮儿啊,咱不说了就是去走个过场吗?你怎么还真选上了啊?”
我推了推茶盏,也一脸悲痛:“可能我天生丽质吧?”
我爹胡子一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便低声骂了起来:
“是人吗?是人吗?皇上多大了?三十六了!当你爹都有余,留你做甚,老不知羞……”
我连忙拉住他,宽慰道: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不能抗旨不尊,女儿这就进宫给你挣前程去了。”
我爹又要骂我,骂什么我知道,他疼我像疼眼珠子一样,哪里舍得我入宫。
后宫啊,那个话本子里,吃人的地方。
拜别父亲,我便再无旁人可以道别了。
父亲从此便是孑然一身了,然,我却不能尽孝膝下了。
次日我乘上马车时,隐约见着父亲又苍老了几分,带着笑,也藏着泪。
今日一别,再见便是遥遥无期。
我心里发闷,不住的盘算如何才能被皇上扔出后宫,回来陪我爹。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到了千乐宫。
千乐宫主位,容嫔娘娘站在主殿门口,笑意温柔地迎我。
我对她行了个礼,还未行完,便被她扶了起来。
容嫔娘娘说,今天晚膳来主殿吃,可务必过来。
我一时悲从中来,难道我入宫的第一天,就要被下毒了吗?
偏殿不算大,但住我和行柳两个人,绰绰有余。
我当然不打算让行柳和宫女们住在一起,她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今早离家时,哭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带着行柳把偏殿转了个遍,实在没看出有什么乐趣。
行柳说:“小姐,你说这到底比家里好在哪,话本上那些嫔妃为什么如此争风吃醋啊?”
我茫然:“我不知道,脑子不好吧?”
容嫔娘娘身边的香意过来请时,我们还灰头土脸的没收拾好。
香意见我们亲自动手,吓得直要将容嫔娘娘叫过来为我们做主。
我摆摆手,道:“不必如此,是我想熟悉一下环境,才没让人帮忙伺候。”
在家时,父亲为官清廉(抠),没那么多侍女小厮,我已习惯了自己做些事。
香意勉强表示理解,并帮我们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也变的灰头土脸。
容嫔娘娘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们,虽洗了脸,但身上还是落了灰,着实算不得干净。
我能看出来,她面上的温柔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带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问香意:
“让你请人去,这是帮着挖煤去了?”
我不敢说话。
行柳也不敢。
香意笑嘻嘻:“娘娘,别吓着左答应啊。”
容嫔娘娘一顿,又恢复了温柔的笑。
只是我怎么看,都觉着笑里有几分咬牙切齿。
但是我觉得,好像不是要害我性命的样子,今天的晚膳,应该没毒了。
半个时辰后,我坐在一桌珍馐前,一边默念“端庄秀雅”,一边控制不住的咽口水。
容嫔娘娘似乎有些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她笑着说:
“妹妹初入宫,想必白日里也没来得及吃些东西,晚膳便是为妹妹迎尘了,不必拘谨。”
她话音刚落,我便抄起银筷子动作起来。
容嫔娘娘好像又顿了一下,我想,好端端的漂亮姐姐,怎么总是发呆呢?
但是实话说,虽然宫中人心难测(话本子里说的),但是我却很喜欢她,她像我幼时见过的一个姐姐。
眉眼像,性格也像。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但是我没敢问,吃一顿饭的交情,应该还不算熟。
我爹说过,把嘴闭上活得长。
用完了晚膳,我甚至想起身帮忙收拾碗筷。
在容嫔娘娘几乎要僵硬下来的笑意里,我悻悻停下了动作。
颇有些坐立不安的看着香意指挥着婢女们收拾残局。
这个毛病,都好多年了,我爹惯着我,也不让我改,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宫里来了。
我正要矫揉的行礼退下,就听到容嫔娘娘温温柔柔的声音又响起来:
“左妹妹入宫不到一日,本宫却如故人相见一般,当真缘深。”
我干笑一声:“臣……臣妾见了娘娘也觉得甚是亲切。”
“既如此,便多来陪陪本宫吧。”
我应了下来。
容嫔娘娘这里的饭菜,很合我的口味。
她人也很好,香意也很好。
我都很喜欢。
回了偏殿,只有行柳为我打水洗漱,没办法,我只是个答应,内务府自然将我排到最后,明日得空,才会拨丫鬟和小太监过来。
我让行柳陪我同睡,她却连连推辞,说不比在家里,在宫中如此,被发现了她要被打死的。
我只好让她睡在不远处的卧踏上。
我许久没有做梦了,只是今日,又梦到了幼时遇到的人,经过的事。
三岁时,我被拐卖过一次,直到八岁,才被我的便宜爹找回来。
五年里,我从最开始的娇娃娃,到后来被逼着喊陌生人爹娘,再后来,买了我的爹娘死了,没人收留我,我便做了一年乞丐。
做着做着乞丐,又被富贵人家买走,给他家长我三岁的女儿做玩伴。
那家女儿却待我极好,在下人欺辱我时,会为我教训他们。
一边骂我没用,一边帮我出气。
同今日所见的容嫔娘娘一样,只是不同于容嫔娘娘,她不笑,待我却从未有过半分不好。
我行乞时被打的多,抢不着吃食,饿出了毛病,所以被买下后,总是吃的很多,又怕因吃得多被赶出去,被下人嚼了几次舌根,便学着干活。
直到后来被我爹找到,已经过去一年半,习惯再也改不掉。
我爹说,七八岁正是定性的时候,改不掉不怪我。
他说我像我娘,犟的很,硬让我改怕是要哭个没完,所幸他穷,便由着我自己动手了。
后来我在街上看着了乞丐堆里的行柳,很像没饭吃的我。
我把她捡回家,洗洗,她就成了我的贴身丫鬟。
于是行柳便一直跟着我到现在,从在家里不得闲,到入宫里受罪。
说是受罪,其实也还好,就是不能出这四方的宫墙,怪无聊的。
日子一恍,也过去半年了。
皇后娘娘不问世事,连晨昏定省都可以时常免去,这半年,我没见过几次后宫嫔妃,更别提皇上了。
我向容嫔娘娘问过一次皇上,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说我嫌日子太清闲了。
我知道了,皇上来了就不得清闲了。
我还知道,容嫔娘娘不待见皇上。
那我就不问了。
容嫔娘娘待我极好,或者说,清芷姐姐待我极好。
早在几个月前,我同她相熟后,便知道了她就是当初那个长我三岁的姐姐。
我问的那一日,清芷姐姐终于卸下了我怎么看都不得劲的温柔笑意,翻着白眼对我说:
“原来你还能记得我这个姐姐,白瞎我装那么久。”
是香意让她温柔点,香意说如果我不记得她了,以她的性格,定会吓到我。
很难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