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个郎中,他一伸手就能摸出妇人怀的是男是女,在我们那里,男孩子就留下,女孩子就打掉。
爷爷做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从没出过错,可这一次,当那妇人堕了胎以后才发现,那分明是个成型的男孩子。
从那以后,村子就出了怪事,家家都在死人,尤其是我家,几乎全家死绝。
爷爷站在门前,形容呆滞,刚刚堕胎的张婶在门口哭成泪人,“我嫁到张家八年,怀了三个女孩都堕了,好不容易怀了男孩,还被你给害了,你个老东西,是诚心要害我们家断子绝孙啊。”
“我绝对不会把错脉。”
爷爷僵着枯竹一般的手,“绝对不会。”
张婶哭喊的声音更大,她声嘶力竭,哭喊命运的不公。
张叔在一旁骂骂咧咧,“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你这么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老子要休了你。”
张叔说完气冲冲的离开。
刚刚堕完胎,张婶身子臃肿虚弱,她的哭喊陡然停止,突然她哈哈大笑。
我心下觉得不对,果不其然,下一瞬,张婶突然坐起,她以极快的速度撞到了门口的墙上。
砰的一声。
张婶的身子软软倒下,墙上绽开了一抹血花。
爷爷再也站不住,口中猛的喷出一口血,跟着倒了下去。
爷爷去世了。
他死不瞑目,族中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跪成一排。
我是女娃,是没资格跪在灵前的。
爷爷死前一直重复一句话,“我没有把错,我不可能错。”
旁人只当他是不甘心,可我知道,爷爷是真的没有把错脉。
张婶肚子里一开始怀着的的确是个女娃,可这些年村子里死的女娃太多,那些女娃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开。
张婶从前的那三个女儿想妈妈,所以再次来到张婶的肚子里。
为了顺利出生,她们努力想要变成男娃。
可是非曲直,哪里那么容易,所以只有形似,却骗不了把脉的爷爷。
我更加知道,这些年村子造的孽太多。
整个村子都被一股邪气所覆盖,这村子里怕是要变天了。
爷爷的葬礼办的很隆重,他有八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还有五个重孙子。
葬礼上,披麻戴孝的孝子跪了一片,就在这时,最为年长的大伯突然倒地不起,口中吐着血沫。
围观人瞬间惊慌失措,我却看见几个女婴围在大伯的身上。
她们桀桀笑着,身影蒙在雾中,那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们都是二十几年前大伯母打掉的女婴,她们想爸爸。
大伯死在了爷爷的葬礼上,一时间家族中被一团阴云笼罩。
大伯母到底还是淡定,她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操持大伯的丧事。
可我知道,还没完。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村子里又死了几个人,大多都是像大伯这样的壮汉,平时没病没灾的,突然一下子就死了。
村长终于慌了,要请人来做法事。
可那道长一进村口便被吓得半死,屁滚尿流跑了,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下整个村子再也无法淡定。
当晚,王叔疯了。
据说他屁滚尿流,不停的哭着喊着有人要杀他,可是谁能杀他呢?
最先坐不住的是二伯。
我家是有家谱的,老话说,这家谱的顺序就是死亡的顺序,只要是敢抢在上面的人前头死,那就是不懂事。
而在我们家,爷爷已经死了,大伯也已经去世,那下一个是谁呢?不就是二伯嘛。
道士不肯进村,二伯很生气,骂那道士妖言惑众,只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根本没什么真本事,二伯早些年在外面做生意,认识好些个朋友。
二伯充分发挥了他广大的人际关系,很快一波又一波的和尚道士进了村。
二伯很得意,村子里的人看二伯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羡慕,一下子能找来这么多人帮忙,实在是了不起。
之前人心惶惶的村子好像一下子恢复了平静,对嘛,之前可能只是突然发生了一点诡异的事情。
哪可能真的会有那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只是凑巧死了几个人,没什么大事。
可就在和尚道士们集体做法的那一夜,村子里又死了人。
这一次不是一个,而是四个。
包括二伯在内的四个人,他们离奇死亡。
二伯母一夜间被吓破了胆,据说二伯死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他本来还在好好的和二伯母说的话,说是有人帮忙,这一次定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很快村子里就会恢复平静和安宁。
可说话间,他好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他突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随后直直的倒下去,头先摔在地上,很快便没了气。
其他几家死了人的人家也是一样的说法。
那几个人都是和二伯一样的壮年男子。
平时没病没灾,突然一下子就没了命,据说都是被吓死的,
可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什么事能够让这些人一下子被吓死呢?
村子里哪家哪户有喜丧事都是挨家挨户要去帮忙的,可是最近出事的人家太多,一时间许多事情也只能搁置下来,村长提议,实在不行就将这几户人家的丧事放在一起办,也能省了些许人力物力。
大家一开始自然不同意,这未免显得太过于草率和敷衍,可最后无奈之下都答应了,不答应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这丧事还能不办了吗?
家家户户都办丧事,又哪里忙的过来?
在这些人的葬礼上,我再次见到了张叔,张叔整个人瘦脱了相。
上一次见他是在我家大门口,张婶没了孩子痛哭流涕,他那么的嚣张,嘴中骂骂咧咧说着要休了张婶,张婶被他逼的在我家门前撞了墙。
当时他的眼中只有愤怒,那是对张婶没了孩子的愤怒,可却没有一点心疼自己的妻子。
而这一次见他,他的眼中都是恐惧,此时不过9月,天并不凉,他却裹着厚厚的棉袄,缩在人堆里,他的眼神透着止不住的惊恐,好像看谁都是要他命的恶鬼。
他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我不明白。
他怕什么呢?他平日里嚣张得意惯了,他耀武扬威极了,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呢?
很快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四伯来到了张叔面前,听说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感情非常好。
一见到四伯张叔立即扯住了四伯的袖子。
“老四啊,有人要杀我。”
“谁啊?谁要杀你?”
我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的听着这一切,是啊,是谁要杀你呢?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
张叔拼命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啊,可是他要杀我,我每天晚上都能够梦到,他说他想让我去陪他。”
“你别怕,二哥这不是找人来做法了吗?”
“可老二这不是也死了吗?”
张叔这话一出,四伯也不知道咱应该说什么,对呀,人是老二找来的,可老二这不也刚死了吗?
那些个所谓的大师都在村子里,可村子里怎么还是连连有命案发生?
太奇怪了。
张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紧紧地抓住四伯的袖子。
“你说会不会是我家那婆娘,她是不是死的不甘心,所以想要抓我去陪葬,我就说那娘们没憋好屁,活着的时候天天害我,不能给我生个儿子出来,现在死了还天天祸害我。
怎么就这么会作贱人呢?老子走到现如今这一步,都是被那娘们害的,活着害我还不够,死了还要害我。”
“行了,你嘴上积点德吧,毕竟死者为大。”
四伯有些听不下去,毕竟张婶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女人,嫁过来这几年任劳任怨,伺候着张叔一家人,除了没给张叔生出一个儿子,再挑不出别的问题。
农村的葬礼一般要七八天,村子里到处都是丧乐的声音,充满着哀戚。
张叔的脸伴随着哀乐声,更加可怖。
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想法,张叔可能活不长了。
果然,这天晚上村子里又死人了。
其中就有张叔。
别人的死因不知道,张叔反正是被吓死的。
那个时候他正在二伯家。
大家一起商量后续葬礼要怎么办,张叔陡然惊叫,他站起身子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房子里乱转。
口中不停尖叫着,不要杀我,放过我,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