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五年,赵国来犯。
不到两月,云国被灭。
往日繁荣喧哗的京中,如今只剩满地鲜红和数不尽的残骸。
云国皇宫内无一人生还,就连早已出嫁的嫡长公主云婉,也自杀在皇宫城门口。
半年后…
刚下朝还未来得及脱下朝服的景禾,快步来到一座外表看起来很破的宫殿前。
院内很清幽,虽很简陋,甚至不起眼,但假山林木,一步一景,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景禾推开门,看到屋里坐在凳子上什么事都没有的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你身子不大好,怎么不多歇歇。”
我动作呆木般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对旁边人的话没有任何回答。
景禾像是习以为常,他自顾自地坐下,倒一杯水,喝了起来。
他像往常一样,说了一大堆话,我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回答,没有其它动作。
“春天到了,动物们也该出来活动了,又一年狩猎开始了。”
景禾说完,似是有些感慨,又似是有些怀念。
我垂下眼帘,遮住里面的风起云涌。
“明日,你随我一同去吧。”
我没有说话,他也不急不恼,就那样等着。
半晌,他又开口道:“苏翼也会去。”
我抬头,对上他的双眸,笑了一下。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妥协。
忽然,我猛地起身,将他推倒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我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你敢动他,你试试。”
他的眼里很沮丧,有些受伤。
“你不在,我不敢保证。”
他嘴角依旧带着笑意,说话时又将脖子往匕首上靠去,锋利的匕首上瞬间多了一抹鲜红。
“呵。”
我收起匕首,撩起他的衣角,擦了擦匕首上面的血迹,从他身上站起身,又把匕首放在桌子上。
景禾无奈笑笑,跟着站起身,丝毫不在意脖子上和衣服上的血。
见我躺回床上睡觉,他默默地看了一会,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我睁开眼睛,看向了他刚刚站的地方,眼里涌上一层云雾。
景禾,就算我把他按在地上想要杀他,他不仅不反抗,在我俩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也会紧紧护着我的身子,害怕我受伤。
是啊,这般对我好的人。
又是怎么残忍暴戾地灭了我云国。
我闭上眼睛,将那些云雾狠狠咽进肚子里,再次睁眼,又恢复到原先的冷冽。
景禾原是赵国送到云国的质子。
他被送来时只有十一岁。
我初见他时,他正被一个官家子弟骑在身上。
景禾跪在地上,不堪受辱的脸满是红色,握紧的拳头上满是青筋。
我于心不忍制止了他们。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在云国十年,我护了他十年。
五年后,他带着几十万兵马杀了过来。
十五年啊,这十五年太长了,长到赵国招兵买马,暗暗操练,日渐扩大。
次日一早,我神情麻木地被婢女换了衣裳跟着来到狩猎场。
半年了,这是第一次,我又出现在大家眼前。
只是,狩猎场中什么时候修了一个那么大的斗角场。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被簇拥在高位上的景禾,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她就是皇上藏在那处的姑娘?”
坐在景禾旁边的皇后王萱漫不经心地看着下面的人。
“回娘娘,是她。”一旁的嬷嬷闪烁着精明的眼神,瞥了一眼。
王萱点点头,脸上并未做出多余的表情,只是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弯曲。
“狩猎开始前,我们先看其他的助助兴。”
景禾坐在高位,语气淡淡道。
下面不少人露出好奇地眼神。
景禾摆了摆手,跪在斗角场里二十人,被拿下了蒙在头上的麻袋。
看到他们这般模样,我瞳孔微缩。
我想,我已经知道景禾要做什么了。
同时另一边,重重的车轱声由远到近传来。
一个高大的铁笼盖着一层黑布,里面时不时传出吼叫声。
笼子被送进去,旁边的人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嘶”不少人在低声抽气,都在小声地议论着。
“这是,一头成年的老虎。”一个男子惊讶地说。
“这老虎个头不小,看它嘴里分泌的口水,估计是饿了几天了。”旁边的人也说着。
景禾没有说话,手里把玩着酒杯。
他身边一个带刀侍卫向他行礼后,赫然走到斗角场的高台上。
“斗角场内,生死不论,半柱香后,你们只要能活下来,就放你们自由。”
“现在,比赛开始。”
他说完话就走了下来,里面的人被松了绑四散逃开。
笼子被打开了,老虎站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它抬头看了一眼离它远远的押送它的人,嘴里发出一声低吼。
斗角场上面的不少麻绳,老虎跳不出去。
可能是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它选择了先填饱肚子。
接着,它发出一声怒吼,四脚狠狠抓着身下的粘土,用尽全力纵身一跃,直直冲向离它最近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躲闪不及被扑倒在地上,顿时身上血肉模糊,嘴角不断地流出鲜血,死了过去。
我抬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有害怕的,有好奇的,不敢看却又想看的。
而景禾,只是品尝着他手里的酒,似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抬头,与我对视。
淡漠,疏离。
他就是这样,明明事情是他做的,他总是摆出一副和他无关的样子。
我愤然扭过头,继续看着斗角场。
不过这一小会功夫,里面已经死了五个人了。
众人也从刚开始的恐惧变成了打赌哪个能活下来。
半柱香时间很快到了,二十人死了九个,另外十一个不是少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抓痕。
活着的十一人能走的被拉了起来,不能走的被拖着。
“景禾,你凶狠残暴,不得好死,啊。”
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地匕首。
那少年知道自己就算逃出了虎口,也活不下来,他也知自己杀不了景禾。
这群与虎为猖的人,能杀一个赔命,就是一个。
这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只有我离他最近。
少年看到我,向我跑了过来,就在匕首即将落在我身上的那一瞬间。
少年一愣,手里的匕首定在半空中。
这时,一支利箭“咻”地一声,破风而来。
他被射中心脏,应声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眼里藏不住地惊讶。
“嫂…”
话没说完,便咽了气。
斗角场离的不是太远,但看不清样貌。
直到现在,我才看到这个少年,竟是苏启凌。
我戴着面纱,离了近了,他才认出我。
我心头一震,心血翻涌,双眼模糊。
“嫂嫂,你就是我的嫂嫂吗?”
“嫂嫂,你长的好好看,比隔壁阿箬还好看,嫂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嫂嫂,是不是兄长惹你生气了?嫂嫂不要不开心,我去告诉祖父,让祖父罚兄长闭门思过。”
“嫂嫂,阿箬说长大了要我娶她,但是她没嫂嫂好看,等我长大了娶嫂嫂好不好?”
“嫂嫂,你快看,这是我方才从池塘里摘来的莲子,可甜可甜了,嫂嫂你快尝尝。”
“嫂嫂…”
我红着眼地看着被人抬走的苏启凌,动了动脚,却迟迟踏不出一步。
在景禾回到赵国三个月后,我便与苏家长子苏榷成了亲,苏启凌是他的亲弟弟。
苏母将他生出来后,便撒手人寰了,苏父只有一妻,所以苏启凌从小身边就没有任何女子。
我嫁到苏家时,他也不过八岁。
苏榷是护国大将军,我是嫡长公主,当时十里红妆,京中上下无一人不羡慕。
只是苏榷,惨死在景禾剑下。
如此苏启凌,也死在了景禾手中。
我缓缓回头,景禾拿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