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情人节那天,我暗恋了很多年的男生倒在了火场里再也没出来。
只留给我一句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睁眼的一瞬间,我反手就抱上了身边躺着的人,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才安心地确信,周清越还安然地活着,日复一日地陪在我身边。
真好,真好啊。
我喜欢了他六年,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朵小小的烟花就悄然在我的心里炸开。
这场漫长的暗恋时光,原本可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沉浮着,然而老天眷顾。
半年前的情人节那天,郊区工厂突发大火,身为消防员的周清越接到通知后连夜赶到现场,与队友冲进熊熊大火里,救出了三十余人。
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瞬空白,那样爱干净的人,双颊雀黑,此刻正筋疲力尽的躺在担架上,浑身上下黑乎乎一片,凝结成霜冰的水牢牢扒在他的衣服上,掰都掰不下来。
那一瞬间,我的心直坠谷底。
眼泪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啪嗒啪嗒掉在他的手上,一滴一滴,将他手上的黑灰冲淡了有一小块。
周清越睁开眼睛,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十分欠揍地反握住了我的手,坐起来将我揽进怀里。
“宋瑶,今天是情人节,说好的回来后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来兑现了。”
听着他略歉疚的温柔嗓音,我哭得更大声了,狠狠地锤了他胸口几下,这种恶作剧性质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每次周清越出警深入火场时,我的一颗心都会吊起来,在他发消息报平安的时候才会放下来。
这次也不例外。
在新闻上看到此次火情,有几位消防员没有从火场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双眼发黑,几乎要跌到在地上,强撑着身子,连夜跑到了医院来。
还好,还好,周清越没事。
我哭着笑,笑着哭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里分开,仰起头望着他黑乎乎的脸,一双眼睛如初见时般,亮晶晶的。
出警前几分钟,周清越给我打了个电话,神秘兮兮地卖了通关子,说等他回来后,要亲口告诉我一个秘密。
周清越揉了揉我的头发,眼底宠溺倾泻而出,他凝神望着我,满目柔情,“宋瑶,你不是问我暗恋的女生到底有多美好,多值得,才会让我长久以来都不敢袒露心意吗?”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好像就喜欢她了,因为她是她,谁也没办法代替。”
“我想要在情人节这天跟她表白、跟她结婚,跟她永远在一起,年年月月,以后每一年的情人节都是我们的纪念日。”
我心下一暗,苦涩蔓延唇角,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正常的安全距离,周清越喜欢的人果然是她,就连我哥那个没良心的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很般配,仿佛天作之合,不在一起都叫人意难平。
我忘了,和她相比,我究竟有多普通。
既然这样,那我就希望他可以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只要能看着周清越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哪怕身边站着的人不是我,我也由衷的为之开心。
退到第三步的时候,周清越猛地将我往他身边一拽,一个趔趄没站稳,我扑倒在他身上,抬头时四目相对,近到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他眨了眨眼,勾起唇角笑。
“宋瑶,我好喜欢你。”
“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你愿意嫁给我,跟我共度余生吗?”
我愣了愣神,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呆滞半晌,他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才让我回过神来,心头涌上了说不清的心酸委屈,夹杂着意料之外的欣喜,化为眼泪汹涌而至。
噩梦惊醒后,我的睡意全无,便起身往书房走去。
半年前那场火灾造成了数个家庭支离破碎,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我便开始在工作之余免费对其家属进行心理疏导安抚,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早日走出失去至亲至爱的阴影之中。
明天刚好是要见一位家属,所以我提前几天就准备好了材料,想尽力疏导一下她。
她是周清越一位战友的未婚妻,,在葬礼上我见到过一次,瘦削的脸白如纸,红肿的眼睛绝望又悲恸,几乎快要把眼泪流干了。
听说那天,他们本来在过情人节的,在讨论着什么时候举办完婚礼,去哪里度蜜月,结果因为一通紧急电话,她的未婚夫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做心理医生多年,我见过数不胜数的病人,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我却能心电感应般体会到她的锥心痛楚,大概是因为周清越的缘故吧!
会在潜意识里回想起他们从前在一起开玩笑的场景,那样鲜活的一个人却孤零零地躺在半山腰的一方小小的土地下,再也不能以往日的方式陪在爱人身边。
光是想想,就觉得悲痛得快要窒息。
一见面,苏念的眼圈就红了起来。
我将她带到了家附近的一间咖啡馆,这样的环境更有助于她舒缓情绪,然而,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对丈夫的感情。
苏念悲悲戚戚地哭诉了半晌,几乎是翻来覆去的在问同一个问题: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地抛下我呢?
是啊,他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没办法回答。
这次警情该是他婚礼前出的最后一次,结束后就可以回家准备婚礼了。
可惜,就差一点点了。
临分别前,苏念拉着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反复摩挲,眼泪簌簌落下,似有千言万语想说,良久,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似安慰般道,虽然留在世上的人很痛苦,可还是要尽量的活下去,努力地支撑着,要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安心些,也许这就是我们能够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苏念看向我的时候,眼底竟然有那么一丝感同身受般的同情。
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吃过饭后,苏念那张悲怆的面容都还在我眼前,迟迟挥之不去,有意无意的,我总是能带入自己,心痛到窒息。
周清越将一杯牛奶递给我,疑惑地歪了歪头,又将温凉的掌心覆上我的额头,确认我没有生病,才轻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嗓音绵软,温柔地像是一朵浸满了香气的云朵,听得人无比心安。
望着周清越的脸,我忽然又后怕又庆幸。
如果那天周清越也没能从火场里走出来,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会比苏念的痛苦少半分吗?
我不会。
如果知道我们两个傻子深深爱着彼此整整六年,可却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我想我会崩溃的。
我疲惫地靠在他怀里,将手心里的牛奶杯反复摩挲,才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与他复述了一遍,又问出了那个我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他那么爱她,为什么要把她抛下呢?
周清越沉吟片刻,将怀中的我搂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闷闷的。
“他并不没有把她抛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许一直都在默默地陪着她,陪她哭,陪她笑,陪她工作吃饭,在她掉眼泪的时候慌乱无措的为她擦眼泪,你要相信,他一直都在。”
我蜷了蜷身子,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掺杂着轻微的鼻音怒了一声。
“如果是你的话,我肯定第二天就去商场买买买,先刷爆你的卡再大吃一顿,让你死不瞑目,气得活过来!”
你不能走不出来,你要好好活着,你还欠我好几十年的玫瑰呢!
我在心里说道。
周清越好笑地揉乱了我的头发,伸手给了我一记爆栗,直呼我是个凶狠恶煞的母夜叉,借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的,就算是爬,他也得从火场里爬出来才是。
我要他呸呸呸了好几声,又捉住他的手摸了摸一旁的木头挂件才算完。
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值得人开心,他到底懂不懂啊!
遇见周清越,是在我大一入学,他和我哥一起来接的我。
与我哥欠扁的性格不同,他很安静,打了个招呼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说是惜字如金都不为过,与他高冷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所到之处的惊叹和极力压制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