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是家世样貌俱好,且为全京城女子梦中情人的宁王世子。
他爱我至极,带来求亲的聘礼堆山码海,整整沿着街巷摆了三条街。
他说要娶我为妻,要让我成为全京城全幸福的姑娘。
可我并不满足。
我笑着答应了他的求娶,转头却穿上了嫁衣,成了他的小娘。
“做这一行是没有感情的。”
看着门外风雪里站着的男子,我轻佻一笑。
周围看热闹的人用不太小声的音量窃窃私语,皆是说我一个青楼女轻贱至此,竟还不知好歹,对这样一位品貌双全的世家公子薄情冷淡,或是对他的痴心肯定,摇头感慨,或是如我一般的漂萍女子,暗自艳羡的。
总之,全是可怜他,和骂我的。
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为一个青楼女子伏低做小,甘愿站在风雪里,只求温存一夜,可谓痴心至极。
不知多少女子做梦都想有如此珍视自己的男子。
偏偏我不识好歹,拒绝了。
就这么看着他站在雪地里,无动于衷。
我将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转身往楼上走去,这种深情不可负的戏码,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
刚一转身,一只手就钳住了我的手腕,强有力的力量紧紧的按着我,我不悦地回头,满腔怒火,对上了一双清灵的眼睛。
是个年轻公子哥儿,一袭玄色衣袍衬的他满身少年气,一眼就看的出来是在家里养尊处优不知五谷的宝贝疙瘩。
我盯着他愤怒地眼神一瞬,勾唇笑了起来。
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身子柔若无骨的靠在他怀里,以手为绳,将他衣襟上的带子缠了又缠,极尽温柔旖旎。
对面的人瞬间松开了拽着我的手,浑身僵直站在原地,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了句,我不该对痴心于我的人这般无情。
我微微张口,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嗤笑。
倘若这几天我没发现他偷偷跟在我身后的话,我也许就信了。
那般踌躇犹豫的姿态,还不如这里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们来的光明磊落。
“有娇妻美妾簇拥,出门有香车宝马作陪的上等人,与我这种自轻自贱、出卖尊严苟活的人本就是云泥之别,逢场作戏罢了便散,何来痴心二字?”
“再说,公子你揽着我的腰,说这话不觉得好笑么?”
我伸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脸,凑在他耳畔,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登时他的脸便红的像灌了几斤酒一般。
在我转身上楼的时候,他方如梦初醒般,动情地对我说了句话。
“你很像一个人,一个我找了很久很久,朝思暮想的人。”
我转头,他看向我的目光不复刚刚的无所适从,诚实地望着我,又好像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眼圈泛红。
真是看的人心疼呢。
我脱下贴身的小衣,扔在了他的脸上,将手肘撑在缠满绸缎的栏杆上,轻佻地问他,那位姑娘难不成也是我这般勾人的姿态么?
他愣了愣,没再说话。
我笑着上了楼,这种讨姑娘注意的套路还不如刚刚雪里站着那位呢。
刚卸下头上的叮当钗环,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时几声笑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
老鸨见我开门,打量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推进了房间,抓起几支闪亮珠钗就往我发髻上簪,口中开心地语无伦次,要我待会儿好好伺候这位贵客。
我撇下她激动的十指,指了指窗外零星亮起的灯火,按照约定,这会儿我已经可以闭客休息了。
老鸨赔了笑脸,软硬兼施,生生的把我推进了所谓贵客的房间里。
烛火跳动,炉香幽幽,缱绻暧昧的氛围在随风摇曳拖动的瑰丽轻纱间肆意蔓延,叫人毫无抵抗力,一眼跌进温柔乡。
抱着琵琶,我极不情愿地踱步走到了屏风后,施施行礼,拨动琴弦。
一曲终了,屏风外的人默不作声,仿若未闻。
房门外靡靡之音隔墙传入,更显房间内的寂静无声。
我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问问这位贵客究竟想做什么,特意要我来,又不声不响,是把我当猴儿耍呢?
踏出屏风,一个男子正低头饮茶,玄色衣袍在烛火映衬下更添几分蓬勃生气。
是他。
我冷笑一声,抱起琵琶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定,恭敬一声,“世子倒真是痴心,不过我可不做什么替身。”
说罢我就后悔了。
宁王权势正盛,可谓是一手遮天,在京城中,除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谁见了宁王都得低低头。
无人敢惹,无人可惹。
这位宁王世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偏偏我一时嘴快,将这阴阳怪气的一问吐露了出来。
我正盘算着如何挽回一下,对面的人忽然放下茶碗,冲我笑了起来。
天下男子果真无二品,一个家中妻妾成群也要来我跟前求亲近,另外一个则更是道貌岸然,一面对早就惨死的白月光念念不忘消沉多年,一面坐在这里冲着我这么个青楼女子笑得眯起眼。
太阳初升,空气里逼仄的凌冽味道散去了几分。
我将最后一只耳环戴好,手腕锁骨处涂了些玉兰香膏,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准备去取我放在乐坊保养的琵琶。
谁知门一打开,我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顾连之做作的吃痛一声,捂着胸口装模作样起来。
我无语凝噎,好好地一个宁王世子,天天往青楼里扎,对我百般示好,当真是把我当成了白月光的替身了不成?
不过我也不介意,全京城的女子都趋之若鹜的男子对我这般痴心,怎么算我都是不吃亏的。
何况这些日子流水般的金银珠宝送进我房里来,堆山码海,我便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何须跟钱过不去。
我特意找了那位白月光的画像来看,与我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也半点都比不上我这张美艳动人的脸。
不免有些可惜。
原本我还想瞧瞧,好循着效仿妆扮,说不得能将顾连之勾的更死心塌地一些。
虽如此,顾连之倒是很坚定的乐在其中,如影随形的跟在我的身后。
或是在天寒地冻时捂在怀里一包热腾腾的果子来寻我,冻得双颊十指通红,抱着一碗热茶看着我傻呵呵地笑;又或是裁几匹柔亮的缎子送来与我做衣裳,惹得人人艳羡;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在我身体有恙的时候,他鞍前马后的侍奉汤药,在我不愿见他的时候,他便日夜都守在我的房门前,寸步不离。
人人都笑,我即将要脱身野鸡变凤凰了。
凭着顾连之对我的痴心喜欢,赎身纳回家中做妾是迟早的事情。
更有甚者调笑,说这青楼里风姿出众的花魁娘子果然不一般,能叫为白月光消沉如斯的宁王世子焕发出光彩来。
事实证明,他们都想错了。
顾连之目光炯炯地站在我面前,将一支雕着桂花的簪子插进我的发髻,动情地说他想娶我,问我可愿意。
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明媒正娶,而非从侧门偷偷进去的纳。
大动干戈娶青楼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是寻常人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家世样貌俱好,且为全京城女子梦中情人的顾连之呢。
不答应的人是傻子。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将簪子往发髻里推了推,在他展开笑颜,想要拥我入怀的时候。
笑着摇了摇头。
青楼女子拒绝了堂堂宁王世子的求亲。
一时轰动全城,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我的名头也愈发响亮了起来,接连拒绝世家贵公子,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青楼里受追捧,简直是奇迹。
人人都以为被拒绝后的宁王世子定会大发雷霆,或是强娶或是教训,可就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顾连之只是好似没发生过一般,日复一日的对我体贴入微,甘之如饴。
想来是沾了那位白月光的光吧。
不过一个名门贵女能与我这样的人相似,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顾连之心爱的白月光是个温柔贤淑的千金贵女,叫何晚浓。
与他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彼此情正浓时,那位白月光却横遭祸事,在二人成婚前夕家破人亡。
说起来,都怪何晚浓的爹,一个太子太傅竟与一众贪腐之人同流合污,这才招致此等抄家灭族的祸事。
有情人难成眷属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