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中学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失踪的校花程善在C市的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被找到了。
听说被解救时她浑身赤裸，身上沾满了动物的粪便，连牙齿都少了三颗，十个手指头只剩三个有指甲。
被锁在猪圈里，锁链很短她只能踮起脚尖去舔食屋檐滴落的雨珠。
那个村子偏远，与外界接触少，还遵守着古老的氏族规矩，邻里之间很团结，认定花了钱买了媳妇就是他的，谁要把她带走，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跟他拼命。
能把程善带回来，她父母废了不少功夫。
回来的程善上了不少社会节目，很多媒体都去采访了她。
学校也派了几个学生代表去看望她。
再次见到她，我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
她的现状比流言里的还要糟糕。
一只眼睛似乎已经完全瞎了，另一只眼睛里一片混沌，像某种凶兽，死死地盯着插在果篮里的水果刀。
可怖的疤痕从左耳贯穿整张脸，盘踞在蜡黄的脸上。
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神神叨叨地反复念着两个字，蠕动的嘴巴里露出几个黑洞洞的窟窿。
她妈妈也失去了往日精致的打扮，含着泪照顾她。
「乖乖勒，你到底在说什么，慢点说，妈妈听不清。」程善妈妈捶胸顿足，眼里满是心疼。
程善回来的时候精神状况就不行了，认不得人，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除了她嘴里不停念着的那两个字。
异常流利。
这第二件大事也程善有关。
就在前几天，她杀了已经退学的陆瑶，尸体剁成了一块一块的冲进了下水道。
但没人心疼陆瑶，所有人都说陆瑶是罪有应得。
更有人在网上留言说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让她死了，希望程善是在她活着的时候一刀一刀把她分的尸。
因为程善就是被陆瑶卖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村庄的。
网上也流传出了陆瑶将吃剩的饭浇到程善头上的视频。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痛恨这个恶毒的霸凌女，觉得程善干得真tm漂亮，真是大快人心，她不应该受到惩罚。
程善最后也如大家所愿，因为自身精神状况和本案案情的特殊性，没有入狱，而进了精神病院。
此刻万人所指的恶毒女人穿着小碎花裙回到了她高中最美的时刻，冲我菀尔一笑，红润的嘴唇微启，「那个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老旧的吊扇如垂死的老人发出「咔吱咔吱」的悲鸣，毒辣的阳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透进来打讲台上。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陆瑶明明只是在那里站着，却像是把我周围的空气都一点一点抽走了。
我感到窒息，恐惧如潮水淹没了我。
身体止不住发抖。
陆瑶是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彻底了。
她的身体被切碎冲进了下水道，头颅被扔到荒山被野狗分食。
遗照被人p成各种表情包在网上流传。
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而现在陆瑶的鬼魂就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冲我温柔地笑。
多年的唯物世界观被击得粉碎。
陆瑶被那样虐杀，却没有变成没有理智浑身是血的恶鬼，反而是回到了她高中时最美的时候。
连眼角被程善反击，用书角打出来的月牙形的伤疤都没有了。
小时候老年人常说如果在外面突然有不认识的人叫你，可千万不能回应，如果回应了它就会带走带走你肩头的一把火，人少了一火就容易生病多灾。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没有看见她，坐在位置上写题。
陆瑶朝我飘了过来，低着头看我。
「三角函数？这道题还挺基础的，你思路错了应该先化简。」
陆瑶很聪明，文科理科都很好。
文理分科时几乎所有老师都劝她选文科，觉得女孩子学理在后面肯定比不过男生，她还是坚持选了理科，出人意料地保持了近乎两年第一。
为什么只保持了近乎两年？因为第三年她退学了。
她把题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了一遍，轻声问我，「懂了吗？」
我沉默，期待她只是我的幻觉，明天就消失了。
第二天她还是没有消失。
她继续给我打招呼，看着我做题，在我没有思路的时候耐心地给我思路。
我去食堂，她也会跟着去，告诉我哪个窗口食堂阿姨给得多，味道好。
第三天也是如此……
第四天……
我渐渐意识到她虽然变成鬼了，但似乎并没有像恐怖电影里的女鬼那样拥有可怕的能力。
她就像一个影子，给人造成的最大的伤害也只不过是穿过那人的身体，让他打个冷颤。
下午第一节的物理课是最难熬的，我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从包里摸出风油精往太阳穴涂。
脑袋是清醒了，眼睛却被风油精辣得直流眼泪。
陆瑶撑着光洁的下巴，坐在窗户边望着我发呆。
「江清姚你好像这个世界的女主。」
陆瑶突然发出的感慨让我莫名其妙。
「我就是这个世界派给你的主线任务。帮助可怜女鬼投胎转世。是不是很酷？」
我觉得好笑。
中午我去食堂，陆瑶照例跟着我，就算我一句话也不和她讲。
快速解决掉午饭，回来时我的课桌上不知道被谁放了杯奶茶。
「哇~瞧我怎么说来着，桃花运来了~」陆瑶调侃我，一脸八卦。
我拿着奶茶，环视四周，和张榆玉对上了视线。
手中的奶茶开始变重，发沉。
张榆玉剪了寸板，看着比以前的秃了几块的样子清爽多了。
她冲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又笑了笑，看周围没人朝我走了过来，拉开我前面的椅子坐下了。
「江清姚以前的事是我不懂事，我想向你道个歉。」
「但我也是被逼无奈，你知道她有多恐怖，多不是人。我胆子太小了，不敢不听她的。」
「不过好在她遭报应了。」张榆玉眼中跳着幸灾乐祸的光。
我们都不想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抓着奶茶的手指开始发紧，喉咙也像是被胶水糊住了。
胶水？是在我倒在我皮肤上的同款吗？还是粘在我头发上的同款？
不懂事？害怕？就可以逼迫别人跪在厕所里自扇耳光，就可以将别人的书包扔到垃圾桶里，用筷子插别人的下体……这么会有人用这么轻飘飘的词，就敢把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带过了。
「嗯，我理解的。」我勉强笑了笑。
不原谅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当面撕破了脸只会让我自己的处境更加难堪。
只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果然成为不了女主，没有哪个女主会像我这样懦弱没用。
真正的女主现在应该给她两个逼兜，再把她带来的傻逼奶茶浇到她头上，完成一次爽文路线。
张榆玉松了口气，亲昵地揽过我的肩，「姚姚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人不错。可惜那疯子非要争对你。」
我敷衍地点点头。
晚自习一下课我就将那杯奶茶扔进了垃圾桶。
「你怎么把它扔了？你不是原谅她了吗？」陆瑶好奇地看着我。
「不是所有事只要道歉了都值得原谅的。」
这是我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和她说话。
陆瑶的眼珠黑黢黢的，很像外婆给我的黑曜石手串，盯着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紧接着惊叫起来，「你居然和我说话了！铁树开花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程善索命？为什么要跟着我？」我问出了这么久以来心中的疑惑。
陆瑶眉心蹙了蹙，一脸不解。
「这个是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而且我出不去这个学校。」
「不过我为什么要找程善索命呢？」
「我是自杀的。」
4.28碎尸案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当事人却告诉我她是自杀？
蝉鸣不绝，头上是孤冷月色。
路灯投下一层暖黄色的光打在她殊丽的面容上。
现在随便打开一个软件都能看见428碎尸案的相关报道。
但我不敢把东西直接给她看，怕她突然被刺激，变成失去理智的恶鬼。
我顺着她的话，「你为什么要自杀？」
陆瑶沉思了许久，然后怅然若失，「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因为成绩不好压力太大？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交了个渣男男朋友，把我给甩了，我一时想不开。」
陆瑶年纪第一，她的确有一个男朋友，但她那个男朋友是绝对不会主动和她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