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崔莺莺,也叫凌秋水。
我的爹爹是当今权势滔天的宰相。
我的阿娘是尚书府的大小姐,阿兄则是行军打仗厉害的大将军。
而我不一样。
我是个从外面找回来的小废物。
我比不得家里的任何一人,外面的人也老爱骂我笨。
可我并不在意。
因为我有我的怀钰哥哥。
他从来不会嫌我笨,也从来不会在意我的冒失莽撞。
他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给我买甜滋滋的糖葫芦,也会在阿兄教训我的时候替我美言开脱。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撞见了他抱着我的“姐姐”急红了双眼并想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因为我的“姐姐”要嫁人了。
她要作为和亲的可怜人嫁给隔壁那个三天两头和我哥哥打仗的国家当妃子了。
可她不想嫁。
于是,后来嫁过去的人选就变了。
阿娘对我说:“秋水啊,是阿娘对不起你。”
阿爹也说:“秋水啊,是爹委屈你了。”
我一个人站在春日暖阳的花园里,却如身披寒霜。
因为,就连我的心上人都跑来对我说......
“秋水啊,算我求你。”
你看,有些人连个求字都不愿意多说出一个字儿来。
人人都说抱歉,可人人都不可怜我。
我望着面前的人半响,忽然笑出来了声。
“好,我来嫁。”
委屈吗?
不委屈。
毕竟,凌清姝是凌家金丝玉缕堆养出来的京城第一美人。
而我不一样。
我是边塞风沙里面长出来的荒莽野草。
但大婚当日,我嫁的夫君也没有来。
直到三日后,他才迟迟赶到,悠哉悠哉,提着个金丝雀。
“丽妃,你说朕这个鸟儿可不可爱?”
高大的男人俯身望着我。
我却端着碗饭说不出来。
可有一件事,我知道。
谢飞渊算是长得是我一生里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光是微微一瞥,我宫殿内的大小宫女便失了神。
所以一时脑袋短路之下,我竟望着鸟笼旁边的俊颜脱口而出看句——“好看,和陛下一样的好看。”
刹那间,整个空气都仿佛安静了。
因为南梁王谢飞渊,十四岁杀亲兄,十五岁弑其母,十六岁逼宫登帝,行事乖戾,性情暴虐。
我大概有那么零点零一秒的死亡时间。
可等我回过神来后,却发现谢飞渊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双眼含笑,温柔的凝视着我。
他眉眼弯弯:“错了。”
我不明所以。
但见他笑着捏住了原本在笼子里四处乱飞的鸟儿,轻柔柔道:“鸟不似我,似你,丽妃会养鸟吗?”
我不会。
我连自己都养不好,怎么可能养得好那么金贵的鸟儿。
同样,这番话我也老老实实的吐出了口。
可我没想到。
谢飞渊听完瞬间淡去了笑容,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折断了鸟儿的翅膀与双腿。
“连鸟都养不好,你可真是个废物。”
谢飞渊一边折一边盯着我道。
我顿时遍体生寒,在谢飞渊离开后,当晚就做了场噩梦。
梦醒没几日,谢飞渊不喜我的传闻就已经散播到了整个后宫之中。
有来瞧热闹的,也有人来示威的。
六妃十二嫔妃。
一个个的来,一个个的走。
其中一个苏贵妃貌比花娇,性格也格外蛮横。
听说,其父是南梁国的镇国大将军。
所以她就像一团火,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宫装闯入惊鸿殿。
我本来无意得罪的,可苏贵妃伸手就把我药碗打碎了,打碎就打碎了,还命人踩着我救命的药矜贵笑道:“呦,这不是大燕才送过来的和亲公主吗?怎么我瞧着,好像也不怎么有趣?”
我身边的人都怒不可言。
但她们都不敢出声得罪苏贵妃。
我茫然的对上苏娇娇的眼睛,沉思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嘲讽我。
可这个嘲讽有什么意义呢?
我在嫁过来前就什么都想开了,作为战败国的和亲公主,我若能在南梁宫中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存活一辈子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阿兄输了我。
我又输了我自己。
比月光还远的是故乡,比太阳还难接近的是亲人。
“凌秋水,你是块木头吗你?!”苏娇娇的迷之雷点可能被我踩到了。
她变得更生气了。
但我猜不透。
所以当苏娇娇命人过来扇我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啪——”
清脆的耳光响彻在偌大的宫殿里。
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连奉命打我的宫女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真的躲都不躲,硬生生受下了自己一巴掌。
只是后来,我刚把脸上的巴掌印养好就听说谢飞渊杀人了。
“丽妃娘娘,这是陛下特意叫奴才送来的礼物,还望您收好,咱家才好回去给陛下交差。”
清秀的小太监很讨喜。
但他送来的礼物却不怎么招人喜欢。
一臂长的木盒里装着的不是珍珠玛瑙翡翠,是一只鲜血淋漓且骇人恐怖的断掌。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要害怕的。
可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盒子里面的手竟然毫无恐惧感,还一派风轻云淡的姿态。
但传闻就是如此的其妙。
前些日子可能还是万人嫌,后些日子便是万人捧。
我与谢飞渊见面不过寥寥几次,妖妃的传言便快要压不住了。
因为——
第一次见面,他杀了一只鸟。
第二次见面,他杀了一个人。
第三次见面,他杀了一群大臣。
大臣们是冒死进谏不想让谢飞渊封为我贵妃的,宫女是因为替前贵妃给了我一巴掌的,鸟就更无辜了。
它什么都没做,就因为我说了一句漂亮,他说了一句像我。
我想,谢飞渊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是个变态。
所以当我入宫半年后,他对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赏金赏银又赏玉的行为毫不感到稀奇。
疯子嘛,做啥都是有道理的。
可有一天,疯子不发疯了,我却开始害怕了。
他开始整宿整宿的睡在我行宫。
“秋水啊,我怎么觉得你名字一点都不好听?”谢飞渊某天突如其来的冒了一句。
我知道我不是很聪明,所以我从来都不敢跟着人故弄玄。
“陛下何解?”
但后来我才明白,有些时候是该聪明的。
可惜,现在的我不明白。
故此叨着个糖果子的我不解地歪过头道:“秋水是妾父母取的,大家都说好听。”
取自明月照秋水,淡烟笼远山。
多好听的名字啊,也就只比凌清姝差上那么一点点。
可谢飞渊是谁?
谢飞渊可是独裁霸道的南梁帝啊。
我呆呆的看见他如淡桃花般的薄唇微微勾起,紧接着心下一咯噔。
果不其然,我的下巴传来一阵生疼。
谢飞渊俊美的脸仿佛被染上了妖异的狠厉。
他像一头被什么激怒的凶兽般,对我斩钉截铁道:“我说不好听就是不好听,你以后就改名改姓叫崔莺莺!”
崔莺莺啊......
我不着调的跟着内心感叹了一句,可随即身子又变得像块石头一样。
我睁大了瞳眸。
顷刻间,我好像明白了为何嫁到南梁后,谢飞渊会对我做出来各种种种奇怪的举动。
因为我有一个秘密。
但谢飞渊好像知道了。
他笑着送了我把刀:“莺莺啊莺莺,小傻子可是不好当的。”
我闻言,木然盯着手中冰冷的物件。
满心不得其解,也不想解。
从此。
谢飞渊没再来逼问我,也有大概好长一段时间不再踏进这一方小天地。
我惴惴不安到泰然自若。
我人就坐在惊鸿宫内,可风雨好像根本不是区区房梁屋窗能抵挡的。
它们从缝隙里面钻进来。
它们从宫人们的耳鼻口唇中扑出来。
“娘娘,听说陛下又要封妃了。”贴身的大宫女比我还急。
我却怀中揣好汤婆子出神的望着窗外大雪纷飞的景,答非所问道:“封了就封了吧,翠竹咱们今晚吃金丝糕吧?”
又酥又脆的金丝糕。
我打小就喜欢,那是阿娘最拿手的东西,也是京都城内最受小姑娘们喜欢的零嘴。
可惜后来,我念了十年都没再吃到。
“娘娘!”翠竹被我的咸鱼姿态气到直跺脚。
但没办法。
我是主子,她是仆人。
我还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金丝糕,却骤然发现,金丝糕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好吃。
又干又噎。
我吃都没吃完,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
外面的风雪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