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菩是个骄奢淫逸的小寡妇,花重金在苗疆买了一个如水月观音般的少年奴隶入她沈家做赘婿。
这少年生得貌若潘安,腰肢细若扶柳,眼角溋溋的泪痣颇似她的前夫,每每情动之时阿菩总是会用红纱遮了他的眼睛,再颤抖地吻上他的眼角。
结婚三载夫妻二人也算是琴瑟和鸣,令人艳羡。
只是这小郎君属实清冷了些,平日里无论阿菩怎么挑逗,他亦是淡漠疏远对任何事都不上心。
时间久了阿菩才发现,小郎君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会在床帷之事上凸显出非一般的敏感。
这也不怪阿菩发现的晚,红纱掩盖了那双眸中旖旎乍现的风光与红晕,偶尔传来几声轻喘与低吟只会让人误认为是他在沉浸享受。
阿菩的「菩」是菩萨的「菩」,却并非有那一副救苦救世的菩萨心肠。
自此之后阿菩对这个冰坨子小郎君愈发喜欢的紧,誓要降服这难磨的小妖精,于是乎在床事之上更是变本加厉,有时更是把人磨的三天下不了床。
阿菩本以为这样快活的年月还有漫长的大半辈子,怎料府中来了位不速之客,将这一切美好打碎的猝不及防。
来人一身苗疆服饰,如狐狸般狭长的眼尾给他的脸增添了三分妖冶邪魅,只是过犹不及。
阿菩上下打量他一番,他虽生得与小郎君观音奴甚有几分相似,但观音奴俊朗卓然,阿菩又肯舍钱花在他的衣食住行上,这三年来更是把原本身形消瘦的少年养成了如今这般风姿秀逸,只消随意一瞥便是令长安娘子们神魂颠倒的长相。
听着面前之人自报家门,禀明来意,阿菩的眉头愈皱愈深。
正出神之际,一阵熟悉的铃声传入耳中,唤醒了满脸写着——面色不虞、生人勿近的阿菩。
铃铛声伴随着轻盈的步伐渐渐走进,白色的衣袂翻飞起舞,让周围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半晌的沈家众人暗戳戳地收了心。
站在一旁的沈母沈父偷偷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眼见着小祖宗的心肝儿终于不紧不慢地赶了过来,偷觑的一眼间还「不小心」看见了他衣领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暗红。
众人心知肚明,只赶在阿菩眼刀飞来之前慌忙垂了眸,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不知。
一只肤若凝脂的纤细十指从袖中探出,手将将离了额头有些距离,阿菩不指望他能低头,便将手背贴在了观音奴的脸颊上。
小郎君双十左右的年龄,生得甚是好看,红唇齿白更是衬的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酡红。
阿菩收回手,佯装嗔怒地看了眼不认真喝药的小郎君,「相公莫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便不将奴家放在了眼里?」
阿菩很少用以「奴家」自称,又听她谈及身世,观音奴目光不冷不淡地瞥向了此时正双眸含泪、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苗疆男子,眼见着几分相似的样貌,他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伴着脚腕的铃声不容置疑地后退了半步。
苗疆男子在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后的笑容僵在嘴角,即将呼之于口的「皇弟」硬生生被堵在了喉间。
「我来说吧。」阿菩看着气氛越来越僵,不由站了出来,不情不愿地当了这个中间人向观音奴介绍对方,「这位公子名唤楚淮帆,是苗疆大皇子,听他方才所述,十年前因宫闱内斗你的母亲温皇后被颜妃伙同朝中父兄害死,当年皇后宫中遭遇大火,你被困殿内,奄奄一息之时是你的母亲拼死将你送出了皇宫。彼时皇帝病重,久卧病榻不理朝政,颜妃在得知你逃出宫后一边派人追杀于你一边把持朝政,三年前我将你从奴隶场中赎了回来,与此同时大皇子卧薪尝胆数年将颜妃一党一网打尽,傀儡皇帝被药吊了数年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只想在临死之前再见爱人之子一面——也就是你。」
阿菩说完,定定地望着他,「是去是留,我不做干预,你自行抉择。」
言罢,一室寂静。
沈母沈父的心又被硬生生提到了嗓子眼,沈母最是了解这个孩子的,她沈家自祖上起从商,如今已渝三百余年,传到现在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是富可敌国。
所以自小阿菩便是锦衣玉食地长大,养成了这般娇惯冷傲的性子。
阿菩曾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两人感情甚笃,只是结局未能圆满,最终以悲剧收场。
阿菩守寡五年,沉迷在酒池肉林中麻痹自己,直至遇见了与前夫长相相似的观音奴——是以,以她的性子断不可能有将到手的「肥羊」拱手交出去的道理,这番看似事不关己的话语下掩藏的是试探之心。
若是他不去还好,只当有不速之客横生的一小枝节,跨过去便是,从此以后他们继续做恩爱两不疑的一对鸳鸯。
若是他去了,观音奴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怎么处理全靠她的心情好坏,好了说把他送回奴隶场,苗疆那个地方可不管你什么身份,有卖身契你便什么也不是,而被退回去的奴隶下场可想而知。
但她若是心情不好,阿菩亲手惩戒,沈母没见过那一幕,只一想那画面就凉飕飕的心悸。
观音奴的目光从楚淮帆的脸上挪到了阿菩的眼中,在听到「自行抉择」的时候他的瞳孔似乎颤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没有逃避阿菩的视线,沉默的几秒好像在思考,但这瞬间的迟疑显然让阿菩心生不满,她的心情从不多加掩饰,反而都显现在了脸上,此时她面容阴沉地听完了观音奴接下来说的话。
「是去是留,不做干预。」观音奴学着方才阿菩的语气又念了一遍,说到最后仿佛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又是沉默须臾,他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神情,「你既如此说,我便走了。」
好得很!
阿菩磨了磨后槽牙。
风雪交加夜,院中被点亮了灯烛,簌簌的白雪覆在了傲骨铮铮的红梅上。
这一场景,让坐在窗前赏梅的阿菩想起了傲雪凌霜的观音奴。
这三年来无论她怎么磋磨折辱这位小郎君,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宠辱不惊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压垮他。
但阿菩是幸运的,她发现了他惧怕的东西,并以此为乐。
所有人——包括连沈母沈父都被骗了,她们沈家自发家始起便都是女子当家做主,若是看中了哪家男子便招了入赘进来,因着家室显赫也无有不从的。
直到阿菩的前夫言清疏,他不甘屈于人下,又仗着些许家产做起了生意,怎料还越做越大,虽不及沈家万一,但也是可托付终身之人。
阿菩思忖良久后十八岁便嫁入了言家,本也是令人钦羡的一对鸳鸯,怎料好景不长,言清疏因长时间忙碌于生意之上未曾休息,逐渐积劳成疾最终药石罔效。
堪堪结婚两载,阿菩便守了寡。
言清疏临死之前给了她放妻书,又将家产分给了她和言父言母,也算是做的最后的一点补偿了。
阿菩爱他是没错的,但她更恨,恨自己一腔痴心葬送给了已经离世的人。
她上私塾时,先生便发觉她是一个很极端的人,不是爱极就是恨极,但言清疏是个例外,爱恨交织,形成执念,酿成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阿菩伸手接了几粒雪,等再收回眼前的时候已经融化了。
她的面前放置了一个锦匣,从外观上看精致非常,紫檀木被雕琢成一对龙凤遨游于云层之间,祂们的双目中镶嵌了四颗宝石,价值连城。
阿菩的双臂覆盖住锦盒,将它搂在怀里,动作间说不尽的珍视——这其中放了她眼下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她唯一的筹码。
飞雪融融,天际挂着一轮皎洁的弯月。
梅花琼萼,雪态冰姿,一片片雪花悄无声息地在城墙上覆盖了一层霜华。
马车坎坎停在了城门口,坐在车沿上的车夫与车厢中探出一个头的楚淮帆冷得止不住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