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侍奉我,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东风第一枝》
梁王最近偏头痛。
第四位王后和情夫私奔后,商玦拍着我的肩膀,沉痛说:“爱卿,孤已经都想明白了。今生注定无缘情爱,故决定出家当和尚。”
他的神情流露出一种大彻大悟的智慧。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紧跟着乌泱泱跪倒一片臣子,齐声喊道。
“殿下三思,这万万使不得啊!”
确实使不得,这一代亲嗣就他一个独苗,要是就这么出家,那就真断子绝孙了。
可商玦不为所动,似乎心意已决,无可转圜。
众人于是又转向我,恳切道:“相国大人,您快劝劝殿下。”
想到叔父临死前对我的嘱托,他殷切拉着我的手,怒吼,“你!你一定要…你一定要…要!!…”
我回握他的手:“叔父,要什么?”
“你一定要当上皇帝!君临天下!”
“啊?!”
彼时我惊愕万分,怎么都想不到做了一辈子忠廉清官的叔父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话。
众所周知,我是个大孝子,对长辈的话一向言听计从。
此时此刻,我有点跃跃欲试,但又不能表露的太明显。稳了稳激动的心情,假意安慰。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商玦的肩膀微微颤抖。
我垂头叹气,“其实,能看开也好,情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既然殿下已经决定了,臣也不好阻拦。”
他盯着我,目光灼灼,叹道:“果然,世间只有爱卿你最了解孤。”
我一脸尬笑:“呵,殿下您谬赞了。”
“孤决定了,要把你一起带走,远离这万恶的红尘。”
我一口气没上来,卡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刻,商玦已经把我抗在肩膀上,不顾座下朝臣们的挽留,几步出了宫阙。
“臣不要出家啊!”
我的声音回荡在金殿之上,久久不散。
城外,商玦扛着我疾行了一段路。
眼见四下无人,最终在一棵合欢树下将我放下,而后傻呵呵喊着我的小名,搓着手问道。
“姜姜,我刚刚演的好不好?”
我摸了摸他的头:“很好。”面上却浮现淡淡忧伤。
只因,商玦不是真的梁王,是我捡来的冒牌货。
真正的商玦多年前死于一场无声无息的下毒谋杀。
至于现在这个,虽然模样和商玦长得一模一样,但实实在在,和大梁王族没半毛钱关系。
而且,他心智不全,是个傻子。
“姜姜,你怎么了,为什么总叹气?”
我看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还不是为了你。
迄今为止,梁王在四年内换了四个王后。
一个是魏国的和亲公主。
一个是大将军的爱女。
一个是百年世家谢氏的千金小姐。
一个是男扮女装的细作。
没一个是省心的。
当然,娶她们不他一人能决定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但是这次,我还来不及在天下各国君王与百姓面前,为王后的消失安排好正大光明的理由。
那名细作已先一步洞察,逃走时还顺势拿了一样东西,正牌梁王留下的密旨。
先王商玦是个多情种。
他的死因是沉迷风花雪月,假戏真做,舍身相救。
救的那个人是我,我欠商玦一条命,自然要了却他的心愿,护着大梁。
想到陈年旧事,难以抑制的烦躁,我向眼前男人挥了挥手。
“你走吧,去天子旧都朝歌,到菩提寺里找一个叫做了然的和尚。”
他顿了顿,疑惑地看着我,“姜姜,你不要我了吗?”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我转身就走,不准备再同他多说。
“姜姜,姜姜…”
小傻子追上来,捉住我的手腕,力道难以挣脱。
我转身冲他笑了笑,他神情微微一晃。
趁着这个间隙,我利落地在他脖颈间一劈,向暗处的隐卫吩咐。
“你们带他离开,到朝歌菩提寺里,以我的名义,把他交给了然。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没我的命令,都不许放他出来。”
“是,主上。”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合欢树下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耳边又传来一道熟悉且讨厌的声音。
“哎呀呀,怎么样啊师妹,这么久了,你可想通了么?”
我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裴青阳,做人别太阴间,跟个鬼一样。”
他呵呵一笑,毒舌不改。
“五年了,你还没为商玦守够寡?啧啧,都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没人要喽。”
我睁开眼,恶狠狠瞪他。
“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掐死你!”
他从树上跳下来,笑眯眯看着我。
“还不够吗,你护了梁国五年。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也不是这么个还法吧。”
我不屑的睨他一眼:“你懂个屁。”
裴青阳摊了摊手,随即严肃道。
“阿姜,你可得听好了,即便现在我还能对你,对梁国手下留情。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师尊出关了。”
他顿了顿,试探地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面色平静,才又继续道。
“师尊出关了,他和小师妹贺兰宴一起下山,要拨乱反正,讨伐梁国扶持魏国,捉你回去受罚。”
“他妈的”,我低低骂了一句。
裴青阳讶然挑眉:“嗯?你说什么?”
我起身背对他,冷漠道。
“没什么,你听错了。”
他挠挠头,怅然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倔呢?”
我没好气道:“因为我属牛行了吧,你快走吧你!当心你给我通风报信,被他们知道了收拾你!”
裴青阳摇头,“你还是多多担心自己吧!你不是最害怕师尊的么?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些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勇猛无畏了?”
不,一想到他,此刻我已经害怕的都迈不开腿了。
八年前,周天子姬忽病逝,皇太子姬殊遭歹人毒害,侥幸活下来的后裔随皇印一起离奇失踪。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瞬时战火四起。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保皇的梁国和昆仑派。
前者是天子皇后的母族,自然忠心耿耿,一边势必要讨个说法,一边搜寻遗落在外的皇嗣血脉。
后者通晓神谕,顺应天命收徒,使其左右皇权更迭之大局。
我和裴青阳皆师承昆仑派,最初我和他下山,得到的命令,是一年内令梁国覆灭。
可我真正做的,却是在大梁王族仅剩的一个继承人死绝后,强行为其延续了五年基业。
没办法,我欠了商玦一条命。
但我的师尊司空陌,知道我胆大包天,违拗‘天命’的做法,却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他道行高深,我和裴青阳加起来,也只有认输挨打的份。
冒牌小傻子商玦被迫‘出家’后,梁国没了君主,一时乱成一团粥。
消沉了三日,我鼓足勇气回到朝堂,却没想,正撞见接受众人叩拜的司空陌和贺兰宴。
青年身姿挺拔,穿着古雅的及地荼白长袍,容貌异常俊美,一倾霜白的银发,一双淡色的琥珀瞳,衬得他眉目清冷高贵不可侵犯。
明如高天月,澄如雪山泉。
气质疏离冷淡,似近而远。
紧贴在他身侧有些病恹恹的少女,身量纤纤,楚楚动人,似一朵柔美脆弱的菟丝花,全然仰慕依托于他。
果真是,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这世间如玉雕琢般丰神俊朗的男子,就连上天也分外怜惜厚爱他,一定要赠予他柔美解意的佳人与之相伴才好。
二人珠联璧合,看上去般配极了。
但此刻,我无瑕欣赏这份郎才女貌,赶忙屏气凝神,悄悄躲在殿外一尾漆红金雕的廊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听着里面的动静。
司空陌冷静的宣告:“从今日起,天下再无梁国,此地归属大魏所有,是为附属领地,由我暂时接管。”
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可真正面对这个结果时,还是难免郁邑愤懑。
“至于多年来,嗜杀成性,鱼肉百姓,昏聩无能的商氏一族,当杀之示众以警后人。”
我心里暗暗反驳,商氏一族何时嗜杀成性,鱼肉百姓,昏聩无能了?
当年商玦在位时,他本人虽不甚靠谱,肚里一副花花肠子,一见姑娘就想风花雪月。
但做为君王,他施以仁政,勤勤恳恳,所思所为的种种举措,皆是利民为国的。
他本应名垂青史,成为后世流芳,深受爱戴的英明君主。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毁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