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启的皇后，却过得并不开心。
我的夫君整日沉迷女色临幸不断；我的婆婆成天挑三拣四故意为难。
后宫的莺莺燕燕更是数不胜数，烦不胜烦。
不过最近我发现，我的日子仿佛比以前舒坦多了。
好像是因为，我婆婆忽然通情达理了？
慈宁宫，我来探望我那前不久落水的婆婆。
半个月前重阳赏菊大会，我辛苦操持了不少日子，鲜花歌舞杂技献礼一样不差。
云妃捏着帕子掩嘴笑。
“皇后娘娘的宴会办得是真精彩，可是娘娘怎么忘了，太后素来最喜荷花，怎么这满场放的都是菊花？”
云妃是太后内侄女，在太后面前一向得宠。
？
你能不能清醒点？
他妈的九月初九我上哪儿去给你弄荷花？
我还没说话，坐在上席的太后已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也不过就是面上的孝心罢了，哪里会记得哀家这老婆子的喜好。”
我赶紧跪下请罪：“请太后恕罪，是臣妾考虑不周，早该去慈宁宫请示，让江浙总督进献荷花以贺重阳。”
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今有八百里加急送荷花。
太后当然听得懂我的讽刺，当场就甩脸子走了。
然后没走两步，就落水了。
太后这一落水休养半个月，半个月也没见我。
宫里的流言自然对我不利。
没法子，我还是得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毕竟不孝的罪名何其大，真让人给我坐实了，不止是我，连带我的一双儿女都要受到牵连。
不过这次进慈宁宫，怎么气氛有些不对？
云妃小脸惨白地跪在地上，而太后正冷着脸喝药？
见我进来，云妃心不甘情不愿地磕头：“皇后娘娘万安。”
而太后则一口闷了碗里的药，笑盈盈喊我。
“儿，咳，儿媳，咳咳咳。”
太后被药呛到了。
我就说喝药不能那么快。
云妃见机会来了，一把抢过老嬷嬷手里的手帕，一手捂着太后的口鼻，一手扶在她的背上。
真是个令人窒息的好姿势。
我怕太后呛死不成再憋死，上前抢了云妃的活计。
太后消停了，云妃也不跪着了，自觉地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
我就坐在床边，任太后牵着我的手。
不是，这走向怎么不太对呢？
太后似乎没察觉到我的不适，还笑盈盈地问我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孩子们好不好？
让她这么一问，我觉得我今晚回去怕是睡不好了。
云妃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刷存在感了。
“太后对皇后如此关心，皇后却害得太后落水，就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终于来了。
等的就是这句。
我立刻端端正正跪下，身后的大宫女寒枝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卷经书。
“太后落水，臣妾内心惶恐不安，为求太后平安康健，臣妾每日手抄佛经为太后祈福，请太后过目。”
把云妃说我害太后落水的诬陷撇开，再表明自己的孝心。
太后吃不吃这一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清清白白。
让我没想到的是，太后真的信了。
她老泪纵横，扶起我的时候一个劲地点头。
“好，好，真不愧是哀家的好儿媳。”
说着她又看向云妃。
“云儿，你可为哀家做了什么吗？”
云妃？
那当然没有。
我这几日收到的线报，云妃成日在慈宁宫和乾盛宫里上蹿下跳。
说什么也要把太后落水的事情栽赃到我头上。
不过皇帝最近新得了美人不想理她，她只好来太后处使力。
谁能想到太后会来这么一招？
我看向太后。
我这婆婆，似乎不大一样了。
最后太后把云妃训斥了一顿，罚她抄经。
然后拉着我聊了好久的天，还千叮咛万嘱咐下次一定要把俩孩子带过来。
坐上回宫的轿辇，我很疑惑。
我，太后，皇上，宫里这三个名正言顺的主子。
我们三个一向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我和皇帝是政治联姻，将军府千金嫁给刚登基的小皇帝，还没培养出感情就迎来了宫斗。
他接二连三地纳妃，今天是学士府的嫡女，明天是翰林家的妹妹，过两天兴致好了，又宠幸了浣衣局的宫女。
我真担心他哪天上头了，连身边的小太监也不放过。
我早就对他死了心，哄着他生了一双儿女，我就悄悄给他下了药。
所以这后宫里虽然是三宫六院，却只有我生的两个孩子。
再说皇上和太后。
他二人并不是真正的母子。
太后楚氏是先帝的正宫皇后，而皇上是先帝的庶子。
先帝生前十一个儿子，夺嫡死了大半，再除去被废和病弱的，只剩下这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子。
太后亲生的儿子也折在了夺嫡之争里，临了凭着正宫皇后的身份做了太后，偏偏当了皇帝的这位又不争气。
所以她对皇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很自然地，我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勉强。
特别是在她接连送娘家女孩子进宫为妃之后。
我其实不在意后宫有多少女人，反正都蹦跶不出我的手心。
但太后娘家送来的几个女孩子不一样，战斗力都很强。
我弄死了一个，弄废了一个，扔出宫一个，还剩下宫里的这个云妃。
哦，云妃能活也不是因为太后偏宠或者自身够强。
而是单纯因为她太蠢了。
回宫前特意去了趟上书房，看我的儿子周予宸。
予宸是宫里唯一的皇子，宫里没有他的玩伴，我便请了很多大臣家的孩子进宫伴读。
见我来了，正在讲课的岑太傅岑苑出来迎我。
岑苑是我兄长的好友，岑家与我们沈家亦是世交。
若不进宫，我或许会嫁给岑苑。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我笑道不过是来看两眼，又问予宸最近功课如何。
说起这个，岑苑的笑容却淡了几分。
“殿下天资不错，但却好动贪玩，或许更适宜习武。”
我的心凉了不少，笑得也很勉强。
“那还要劳烦太傅多费心。”
岑苑自是应下，见我面色并不好，又轻声安慰。
“娘娘也不必过于紧张，殿下身份尊贵，文章一道能粗通即可。”
我点点头：“太傅的话，本宫明白了。”
这样心事重重地回去，连柔安都看出我脸色不对劲。
柔安是我的长女，比予宸大两岁，今年才十岁 。
我疲惫地笑笑，柔安却很懂事，屏退左右为我按揉太阳穴。
“皇祖母还是为难母后吗？若是这样，儿臣愿意去慈宁宫居住，向皇祖母尽孝。”
这话柔安说过多次，但却都被我拒绝了。
我已经过够了看人眼色的生活，不想让我的女儿再重复一遍。
所幸太后今天对我很好，我握住女儿柔嫩的手：“没有的事，你皇祖母对我很好。”
“过几天我带你和予宸去向皇祖母请安。”
“放心，都没事的。”
我把柔安揽在怀里，心里却有一声叹息划过。
为何我的柔安，没有生做男儿身呢？
十月十五，合宫嫔位以上的妃嫔朝见太后，我也带上了柔安和予宸。
太后果然很高兴，甚至开始考较予宸的学问。
我心里一紧，但予宸确实没答出来。
倒是柔安，为弟弟解围不少。
我正在心里思考予宸未来的教育问题，云妃又冷不丁地开口了。
“大皇子如今可是宫里唯一的皇子，这课业可要上心啊。”
我端着茶盏不疾不徐地开口：“不劳云妃操心，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必然会好好教导。”
言下之意，你这个外人就闭嘴吧。
云妃倒也不至于蠢得听不出来，反倒是太后开口了。
“云妃，你三番五次在哀家面前顶撞皇后，已是不合宫规，念在你是哀家的内侄女，哀家只降你为贵人，无事就在云意宫为哀家抄经吧。”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瞠目结舌。
降云妃为贵人，还是在合宫朝见的大日子，当着六宫的面发落。
太后这是，把云妃的脸面往地上踩？
可云妃是太后的内侄女啊。
我缓缓看向太后，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我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我这位婆婆，不同以往了。
太后的话一出，我立刻接话。
“多谢太后体恤顾念。”
一个称职的皇后，就是从来不让婆婆的话掉在地上。
我紧接着道：“太后顾念臣妾，臣妾心中感激，但云妃妹妹年轻莽撞，臣妾以为只禁足宫中，降为贵嫔即可，不必如此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