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富豪亲生父母找回的那天,我还在大街上发传单。
高二时我满十八岁,在小假期的时候被谢淑曼赶到外面打小时工。
谢淑曼是我的养母,从我记事起这个母亲的印象就不大好。我讨厌她,我打心底里恨她。
只要我做错一件事就会吃不上饭,甚至挨打。小时候只是有一次没有给她女儿谢萌做作业,导致谢萌被老师斥责,就被谢淑曼罚跪玻璃渣,疤痕十几年了都消不下去,玻璃渣刻入皮肉,一双膝盖跪得红痛肿胀。
那一次我整整被罚了一个月不能上桌吃饭。
如果不是从小这家给口饭,那家给口水,恐怕早就到阎王面前报道了。所以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不为过。
我没有自己的房间,睡觉的房间就是一间杂物间里放了一张床。那一张小床,还兼顾了书桌的功能,每每家务做到晚上八九点,我都得趴在床上或盘腿坐在地上做作业。
但我最恨的并不是什么挨打做家务……
我的学习成绩不错,中考时拿了非常优异的成绩。满分一共720,我考了698,完全可以上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可我的妹妹谢萌——谢淑曼的亲生女儿。中考379,只能上市里的职高。从小到大,我就被她安排给谢萌当丫鬟,小学初中九年,我们俩都是一个班。
我的作业要帮她做,书包要帮她背,考试要帮她作弊,犯了事要帮她顶着……稍有不从和反抗,谢淑曼就是一顿打,饿上个两天都是常事。
通知书下来的那天,谢淑曼脸色铁青,眼神如刀,刀刀都往我身上割。谢淑曼一巴掌扇过来,力道大到好像能连牛都扇倒。
「上重点高中?你想都别想!」
谢萌高高在上地笑着撕碎了我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轻蔑的神情和她妈如出一辙。我红眼怒瞪着她们,我的哭喊和诉冤于她们而言只是可玩乐的笑话而已。
那个夏天我如何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一气之下冲向了公安局,说我要找我的亲生父母!留下了电话,录入了信息,采血……
但最终,我还是被迫上了职高,和谢萌同个班级,同个宿舍,又踏上了我的漫漫丫鬟路。
可从未想过,我一气之下的举动,真的让我找回了亲生父母。
这个六月比往年热得多,谢淑曼带着谢萌出门旅游,而我则留下去给新楼盘售楼处兼职发传单。
三十多度的高温烘人,滚烫的柏油路上热浪滚滚,衣服和皮肉几乎要粘到一起,头发滴着汗水从额头和脖颈流下。
我发完了自己的那份传单,负责人说可以让我休息一会儿,正这时马甲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您好,请您不要紧张,这也不是诈骗电话,这里是安庄市公安局,请问是谢一,谢女士吗?」
我看了看显示的来电号码,确实是两年前存下的公安局电话,备注也没有错,这才敢接着聊下去。
「对我是谢一,请问您有什么事找我吗?」
「两年前您在公安局采血,录入了全国打拐基因库,已经有结果了。请速来公安局一趟。」
听到这,我的心脏加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明明在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在无数的深夜中想象着这种场景,可当真的发生时……
「喂,喂?您还在吗?」
「在,我还在……我还在…我这就来公安局!」
我的声音连带着全身都颤抖起来,双手无力到快连手机都拿不住。匆忙跟负责人致歉,结了半天的工钱就匆匆离开。
半天工钱只有65元,或许是消息突然,我心飘飘,花了12块直接打车去。换做是从前,别说是12块打车钱,就是3块钱公交车费我都要心疼。
一路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我就算是戴着口罩也在大口地呼吸着,眼睛逐渐酸涩开始湿润,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等到跑进公安局,在会客室里看到一对夫妻和一个年轻男孩时,我的眼泪不知道怎么控制不住,跟珠子似的直往下掉。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谢一,这三位是沈道严、安钰夫妇,和他们的儿子,沈耀阳。」
年轻的警员一个个介绍着人名,可看我和对面三人的神情,明显都没有用心在听。
「经过基因库信息的比对,您与这对夫妇的DNA相似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所以你们几位应该是有血脉关系的。」
警员一语毕,那个年轻的安夫人跑了过来,捧着我的脸,双手颤抖着摘下我的口罩,那双和我像极了的桃花眼通红,泪眼婆娑着和我对视。
她的手很柔软,香香的,抚摸着我的五官,手指抚过我眼角的那刻——我知道那有一颗痣,和她的位置一样,妇人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
「对…对!你就是我的月月!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我的月月!你就是我的清月!」
纵使安夫人声音颤抖,也不难听出她原本的声线应该是非常温柔。她捏过我已经晒红晒黑的双臂,我的一双手则非常粗糙,远不及安夫人的双手白嫩细腻,而她就这么细细摸着我的手指,眉头紧皱掉下了几颗泪珠。
「清月,你这……这些年都是怎么过得啊……」
此刻我成了哑巴什么都说不出来,明明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看向还在对面的沈先生和男孩,可我眼前是一片水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应该是沈先生走了过来,把我和安夫人搂在怀中。声音沙哑着说道:
「月月,对不起…爸爸妈妈这么晚才找到你,让你受苦了……」
爸爸妈妈,这个词在我前十几年的光阴中存在感为零。谢淑曼没有男人,我也从不愿意叫她妈妈,谢萌也不允许我管她妈叫妈。
此刻这对夫妇,我们只今天头一面见……不知是出自什么心理,我轻唤出声:
「爸…妈?」
此时安夫人哭得更加难受,沈先生也搂得我们更紧,那个男孩也走了过来。四个人,就在会客厅中抱成一团,哭了半天。
感谢过公安人员并完成一系列的手续后,我们就离开了。
其实途中我除了那声「爸妈」和感谢公安人员的话,我再说不出什么,不知道说什么。说实话,在这将近两个钟头里,我脑子都是懵的。
出公安局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但安庄市是南方城市,下午四点依旧是烈日灼人。公安局的街对面是个便利店,一时不知道干什么,我便跑了过去,买了四根冰棍,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吧。
65块,打车用了12块,买冰棍花了22块5——三根7块的,一根1块5的。我看着他们的穿着应该日子过得不错,一咬牙买了7块钱的冰棍,我自己就买了根1块5的盐水冰棍。
我把冰棍递给他们时,还没意识到另一只手里有零有整有钢镚的找零还没塞进兜里。男孩走上前来打开我的手——两张纸币被攥成一小坨,还有一个钢镚,他看着我手里的零钱和盐水冰棍表情复杂,从我的手里换过盐水冰棍,把他的巧克力冰淇淋给了我。
「天气热,快吃点吧…不然要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