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乱,让我看清了一切。
最爱我的少年,亲手屠了我的国家。
最宠我的父皇,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而我也在那一场战乱中成了人人唾骂的亡国公主。
1
我初见他时。
他还只是个笨拙的小侍卫。
可就在两年后的今天,他身披鳞甲带着三万精兵屠杀我国数万人。
血荡皇宫,烧杀屠民。
明明……昨日他还信誓旦旦的向我承诺,他的剑只会斩杀所有伤害我的人。
而今日……他却要屠了我的国家。
我拼命的向皇宫奔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阻止他。
当我看见满地的尸骸,内心的恐慌止不住的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我怔怔的愣了几秒,一股子令人寒颤的冷意直戳脊梁骨。我不明白……明明昨日一切都还好好的,今日却血溅屠城。
我抹去眼底掉落的泪珠,发了疯般往内殿狂奔。
当我赶到时,陆渊一手提着皇兄的头颅,一手持剑对准瘫软在地的父皇。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我大喊地祈求着他。
陆渊听见我的呼喊,他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剑首停在父皇的心口。
他回头看我时,眼里尽是仇恨。
我被他的眼神吓的愣在原地。
「阿远……。」我带着几乎颤抖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陌生的眸子就像我们从未见过一样。
他眼里的恨意显然是达到了顶峰,如同一个没有人性的野兽。他看我父皇时,恨不得食人骨,饮他血。
他朝我露出一抹阴笑,剑首直直的穿过父皇的心口。
很快他抽出剑,丢掉皇兄的头颅,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发指的杀气。
转身一步一步踏着父皇的血向我走来。
我被吓得双腿僵直,眼睁睁的看着一头野兽朝自己逼近。
「阿……阿远……。」
话音刚落,他一把掐住我的咽喉,手上残留的血腥味直扑鼻腔,我想挣脱,他反而越掐的紧。
冷着眼道:「把鞋穿上,莫脏了公主的脚。」
我这才意识到,来时跌跌撞撞的把鞋子落下了,脚心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带着哭腔质问他。
「不为什么」
他说的好轻快,仿佛这满城的腥风血雨都与他无关。
倏然他放开了我。
身后的刀枪乱箭随着大雪落下渐渐悄无声息。
冷风似幽魂向我扑来,风声如冤灵在我耳边回荡不止。
我强忍着愤恨,生硬的从嘴里吐出一字一句:「兵防图是你偷的?」
「是」
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让人欺负的小侍卫,而是屠我国,杀我父兄的仇人。
仇恨的怒火不断在我胸腔里燃烧着,恨意远超我所剩的理智。
我快速拾起腰间的短匕刺入他胸口,鲜红的血顺着我的手指流入腕中。
他没有躲,也没有多余的反抗。
他勾唇轻笑:「公主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
那场战乱之后,我被他打晕一同带回南晋。
之后我就被关在偏院,离他的寝殿相隔较近。
次年。
他登基称帝,后宫佳丽不断,可他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个。
有空便到我这喝喝茶,自顾自地说起话,而我从始至终如同哑巴般不作答。
他的那些妃子一个个如幺蛾子般,时不时飞到我院墙外兴风作浪,骂声更是难以入耳。
这天,也不知是哪个妃子又跑我院墙外骂起,才骂了一句便止住声。
我知道这是他来了。
但这一次他脸色格外阴沉。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我面前,自顾自地斟茶。
猛然他推翻茶具,起身掐起我的下巴强行让我与他对视。
「你打算一直装哑巴吗?」他的声音很冷,也很抖。
我垂眼不再看他。
他忍着怒气叹了一声,紧接着就拉着我走出偏院。
一个多月里,我都未曾从这座偏院离开。
马车上。
他穿的不再威严,一身素衣,看着窗外,心事重重。
我看着沿途的荒芜,不明白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我没忍住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依旧没看我,目光却透着难以形容的忧伤。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滞在一座废墟般的荒城里。
来往的人个个瘦骨嶙峋。
这片荒城就像是刚刚爆发了一场瘟疫般。
「敢过去吗?」
他看出我的犹豫,不等我作答,自己便先行一步。
我抱着疑问也跟了上去。
随后他边走边说着:「南晋在三年前也曾是富甲一方的土地,与北秦本一直保持着中立关系。可有天,兵死城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听着他的话,满是疑惑,这又和皇兄和父皇又有什么关系。
他接着道:「北秦出了一位骁勇善战的“赤焰将军”,北秦皇帝想方设法的想把南晋占为己有,可人啊!总是这样贪得无厌。」
「赤焰将军」的称号正是皇兄,他曾说他要做个大将军,保护北秦。与我眼前这个人的说法完全相反。
「这位将军倒也是聪明人,夜里城防弱,一批接着一批暗卫潜入南晋,肆意虐杀,等到一定时机城门攻破,快马闯入宫殿威胁,纳贡十万两黄金,三十万布匹丝绸,二十万金银器具。」
「你说,短时间内拿的出那么多贡礼吗?」
我被他的话惊住了,可往回想想,皇兄和父皇都把我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父皇曾说,他要做最强的皇,那时的我,傻傻的以为父皇能做到一手遮天。
可父皇的野心越大,换来的却只有血洗屠城。
「那北秦的百姓,他们就不无辜吗?」我还是不能理解,尽管父皇的野心再大,换来的却是屠城的结果。
他止步不前,突然发出讥讽般的笑声:「你说北秦的百姓无辜,难道我南晋的百姓就该死吗?」
「看看他们,三年饱受饥荒之苦,他们原本可以过着平凡的生活,若不是北秦那贼子,野心勃勃妄想一手遮天,他们又怎会饱受三年饥荒。」
他的一字一句都如刀子般深深的扎在我胸口,就连呼吸我都不能自如。
自那日之后,我作为亡国公主将一直被他囚禁在偏院内。
复国后,朝臣唯一重要的事是延续皇室血脉。
自陆渊登基以来,后宫妃位众多,唯独皇后之位空着。
而我作为北秦唯一公主,自然成了朝中各路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多次进谏上述将我除以绞杀,用我的血慰祭南晋亡灵。
而我……又何尝不想一死了之。
我多次寻死,却都一一被陆渊救回。
我知道他恨北秦,更恨我。
……
夜里雷鸣声响起。
窗外的风刮得肆意。
我害怕的缩在床角,雷声震得地下如乱马践踏般晃动。
我双手死死的捂住耳朵,眼睛一刻也不敢睁开。
「公主。」
他的声音在雷雨声中骤然响起。
我畏畏缩缩的抬起头来,借着电闪的光我看清来人的脸。
是陆渊。
他站在黑暗中,向我伸出手来,把我紧紧的拥入他怀里。
在北秦,我最害怕的就是雷雨天。
他总是这样,近了又远。
我们之间永远相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隔阂。
如果北秦没有敌袭,南晋没有三年饥荒。我们……是不是就能以和亲之名相遇。
那夜,我睡的很安稳,或许是因为他在的缘故。
翌日。
他命人给我送来了早膳,与往常不同,是北秦的汤食。
我浅尝了一小口,味道相似。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每每会望着窗外那棵杏树出神。
他来时,总爱在那棵树下饮茶。
他依旧没有立后,就连后宫那帮莺莺燕燕他也只是过去坐一下便走。
三月初三。
我独自站在那棵杏树下,试图看出点什么。
他来见我时,我正看的入神,浑然不知他已经走到我身边。
「看什么呢。」
我吓的心头一颤,赶忙回道:「没什么。」
「陛下难道没想过立后吗?」我试探性的问他。
陆渊则是扭头看向那棵杏树,一言不答。
兴许是我问的急了,兴许是我不该问。
「明日陪我出宫可好。」好半晌,他才应了一句。
他面对我时,从不说一句「朕」。
微风徐来,吹得杏叶沙沙作响。
我望着他,轻声应了句好。
城郊外。
他带着我越过一片竹林,踏上一段石阶。
今日,他并没有带任何侍卫跟随,而是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清竹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