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下乡知青,三男两女。
瞧着温润知礼,一看就是文化人。
我看上了个子最高的谭礼,不是因为他最好看,而是因为他带的书最多。
后来,谭礼纠缠我,我淡淡一笑,“谭同学,我们现在是师生关系噢。”
我们村来了五个下乡知青,三男两女,我父亲是村长,带着人去路口把他们接了回来。
两个男知青眼底是不掩饰的嫌弃跟不耐烦,两个女孩子则是满脸的好奇。
只有那个高个子,一脸严肃,让人看不透,他的包袱比旁人大了一圈。
知青下乡,村里要给他们安排住处和活计,为了能抢到好的房子和轻松的活计,那两个男知青开始在我眼前晃悠。
“岁岁妹妹,给你吃糖,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你没有吃过吧?”
话里话外都是优越感,我微微一笑,婉拒了。
不好意思,这种糖果我也吃过呢。
谭礼除了最开始跟我对视了一眼,之后我们再无交集。
后来,偶尔见到他,他都是在看书。
迎着清晨的日光,谭礼站在树荫下,丝丝阳光透过树叶打到他身上,倒算是吸引人。
只是,他手里的书更能吸引我。
谭礼分到了最好的房屋,得到了最轻松的活计。
人人都以为是我给他开后门了,因为我开始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
但其实他们是抽签决定的,谭礼纯属运气好。
“谭同志,你早上读的那篇文章我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可以向你请教吗?”
我头一次从谭礼的眼里读出了诧异。
大约,他没想到我这种乡下女孩居然读书识字吧。
谭礼无疑是高傲的,这表现在他从不与另外两个男知青为伍,每日做完了活计就回屋看书,我常常瞧见他趁着天黑的晚,在月色下看书。
那两个知青见讨好我没用,他们把目光放到了王丫丫身上。
王丫丫是村里最受宠的孩子,她上头有四个哥哥,村子里男丁多的人家地就分得多,日子自然也比别人家好过,所以王丫丫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
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如意估计就是我了。
她爱与我攀比,小学的时候与我比成绩,只是,永远都落后我一名。
现在,她爱学我,我穿衬衫,她也跟着穿,我看书,她也爱上了学习,还常常拿着那些新鲜玩意在我面前炫耀。
“这个你没吃过吧?这可是我大哥从镇上给我带回来的。”
说罢,往我怀里扔了好几块糖果。
我失笑,其实我吃过好多次了,都是王丫丫给的。
我常在空闲时间去找谭礼。
“谭同志,你的英语说的真好啊。”
“哇这么难的题你都会做,你好厉害啊!”
渐渐地,我与谭礼熟悉起来了。
我时常待在他那,向他请教问题。
他床边的柜子里放着高高的一摞书,每本都包了书皮,保护得很好。
“你带了好多书啊。”
谭礼瞥了一眼柜子,目光坚定柔和,“都是我好好保存下来的,有些还托了关系才找来。”
这个时候的书籍是很贵的,有钱都买不来。
“我可以借来看看吗?”
我捧着脸,满脸期待。
“不行!”
果然。
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很快我又恢复了笑脸。
“我那些书都是高中的课本,你看得懂吗?”
谭礼看着我,很认真地在问我。
我倒没有觉得他是在嘲讽我,毕竟我只上过小学。
村子里以前是有一所学校的,全校只有一个老师。
我喜欢学习,成绩一向很好,本来我以为我能如愿上初中的,后来小学没了,文化人受到打压,我也没学可上了。
只是,我一直没放弃学习,也在偷偷搜集书本。
“看不懂我可以请教你呀,谭礼哥哥。”
谭礼瞬间红了耳朵,别过脸去不肯看我,我捂嘴笑起来,他在我的笑声中红了整张脸。
我与谭礼之间多了一个人,王丫丫时常跟着我们。
“好啊,你俩躲在这偷懒。”
身后响起王丫丫活泼地声音,我俩齐齐回头。
“没有噢,我跟谭同志已经把今天的活计都完成了。”
“那你们在干嘛?我也要加入。”王丫丫不由分说把我跟谭礼分开,自己坐在了中间。
我看见谭礼皱了眉,眉头都打了结,他往旁边坐了坐,离王丫丫有半米宽。
好似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王丫丫自然也察觉到了,小公主一般的她何时受过这种待遇,嘴一瘪就想说话,我拉住了她。
“丫丫我们在看书呢,谭同志可厉害了,你要跟我们一起看吗?”
王丫丫闻言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你们看的这是什么书啊,鬼画符似的,像天书一样。”
我失笑,“这是高中化学。”
“高中!”
“你们看高中的书干嘛?高考都取消了。”
王丫丫嗓门很大,咋咋呼呼的。
山谷的风吹来,我眺望远方,声音轻轻地。
“学习不一定是为了考试,就算这辈子都等不到高考恢复,我也不会停止学习。”
“我爹只是识数会认一些字就能当上村长,我要是一直学,学很多东西,那我肯定能走出这个小山村,到外面的世界,见识更多的人,更大的世界。”
“我的人生不会止步于这一方小天地。”
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望向我,温度炙热,似要将我灼伤。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谭礼肯借书给我了。
“我先借你一本,你有看不懂的就来问我,只是,一定一定要保护好,不能弄坏弄脏了。”
他细细叮嘱,神色认真。
笑意在我脸上盛开,我向他保证道,“谭同志放心,我用生命担保,我一定保护好它。”
谭礼愣了一会,而后红了耳朵。
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啊。
夏天天亮得早,我也就起得早,起床后背会书,吃过早饭去地里做活,下午回来看书做题,也常常往谭礼的住处跑。
“这个知识点你已经掌握了,也会举一反三,可以开始学习下一章了。”
谭礼时常惊讶于我的聪明,他说我学知识比别人快很多,理解透彻,且记得又快又牢。
我能察觉到自己在学习上是有天赋的,尤其记性特别好,几乎是过目不忘。
谭礼也夸我有天赋,我笑嘻嘻回他,“因为谭老师教得好呀。”
谭礼轻咳了两声,一脸严肃。
他面上看不出紧张,只是我却看到他把右手伸到背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瞧,都紧张得出汗了。
我跟谭礼的来往越来越密切,多数是讨论学习,王丫丫也加入了我们,我们三人形成了一个链条,谭礼教我,我教王丫丫。
谭礼好像不排斥王丫丫的介入了,尽管对她态度还是淡淡的,但至少不像最开始那般嫌弃。
我一打听才知道,王丫丫的哥哥时不时去帮谭礼干活。
这受了人家的好处,再想拒绝可就难了。
我轻轻翻过一页书,嗤笑一声:一开始拒绝不就好了吗。
村里起了谣言,说我一个大姑娘家天天跟男人混在一块,不学好。
还说我指不定是什么破鞋,小小年纪就想着勾引男人。
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偶尔的八卦足以在全村引起波澜,这不,谣言都传到本人耳朵里来了。
谣言越演越烈,谭礼自然也听到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与我保持距离。
地里碰到也不打招呼了,好似我是空气。
我去找他请教问题,他把我拒之门外,眼神飘忽。
找他的次数多了,他头一次冲我发了脾气。
谭礼黑沉着脸,眼里有阴霾,他说,“陆知岁,你能不能别来缠着我了,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你懂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居然是那样的刺耳。
我听懂了,他一个外乡人起了谣言,虽然受害者是我,但还是会对他造成影响,为了不沾污泥,他选择明哲保身,避嫌。
可是,他怎么能不知道,被造谣受伤害最大的永远都是女生呢?
但我还是表示理解。
只是,情绪是多难控制的东西啊,我垂下头,整个人显得颓废,好半天才勉强打起精神,嘴角扯出一个笑,“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地里做活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谭礼明显想说点什么,嘴巴嗫嚅了半天,但直到我走远了也没听见他叫我。
不过,大概他也想不到吧,一转身我的难过全都收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
“只有这样你才会更愧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