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租客死在我家房子里,我把他打扮的栩栩如生,托人用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心里有愧的我,整理完他的遗物,去他老家寻找他的亲人。
让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回到了家,他竟然早回来了。
倒霉,我家自建房二楼,靠左边那租客竟然死在我家房子里。
我住在城中村,靠收租金过活。
要是给别人知道,我家房里死过人,再想往外租房就难了。
死者叫陈成武,是个外卖小哥。
勤劳朴实,从不拖欠房租。
他赤着上半身靠在床头柜上,眼睛瞪得老大,嘴唇青紫,浑身上下一点儿伤都没有。
我先是慌了一会儿,又给在医院工作的舅舅打电话。
舅舅初步判定,应该是突发性心脏病导致的死亡。
舅舅帮我联系朋友一会儿派救护车来。
只要别人看到救护车拉出去的是活人,人没在医院里就行。
人死为大,总要穿身新的走。
可他衣柜里的衣服,没一件像样的。
在救护车来之前,我急忙开车去就近的商场给他买了身品牌运动装。
回来用热毛巾帮他活动一下关节,从里到外帮他换上新的衣服。
给他穿袜子的时候,我发现他左脚的脚背上,有个心形的红痣。
小哥已经出现了尸斑,我拿出一瓶粉底液,给他擦了个油头粉面。
指尖划过他冰凉僵硬的皮肤时,我暗暗可惜。
他才二十八岁,风雨无阻地送外卖赚钱不说,哪个房间东西坏了和他说一声,他总是认真帮忙修。
邻居甚至劝过我,遇到这样的男人就考虑一下吧,我这个岁数往后不好找合适的。
可惜没等我对这个小哥哥下手呢,人就没了。
我假装着急地帮忙扶着担架上了救护车,做出了送医院抢救的假象。
到了医院才知道,人已经没了两天。
我缴了费用,看着他被送到殡仪馆,等待家属认领,心里这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按照乡俗,我给他烧了不少纸钱。
边烧边念叨:
“陈成武啊,你快来收钱,路上好打点一下,别怪姐姐我把你往医院折腾一回,实在是租房市场也卷啊!”
“你剩下的房租和押金我会退给你家属的,你千万别在姐姐家的房子里闹腾。”
烧完纸回家,看着他用过的板子钳子,种种维修工具,暗暗觉得可惜。
我良心不安,决定帮他做点什么。
他一共才五件衣服,我都叠了装进他的背包,等找到他家人,是烧还是留做纪念,由他家人决定。
我把他的手机找出来,打算通过警方找一下他的家属,归还他的遗产。
没想到值班的小哥哥有气无力地说:“通过他公司的信息,已经联系到他家属了,就一个奶奶,听到这个噩耗,直接心脏病发作过去了。”
“他家是遗传性心脏病。”
“等民政部门处理,那还不一定得什么时候呢。”
“要不你就签字火化,领一下骨灰得了。”
我立刻反驳:“他和我说过,他还有一个妹妹等着她赚钱治病呢,他有家人!”
警察小哥哥瞪我一眼:“系统登记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死心,要了他老家的地址,当天就上了火车。
第2章 2
那是一个极其偏僻的矿区小镇,一共没几户人家。
提起陈成武的奶奶,邻居们都露出些奇怪的神色,有的干脆骂一句:“报应!”
陈家人缘并不好。
这和我认识的那个勤劳朴实陈成文,不像同一个人。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下大雨,他带着两份外卖回来,送了我一份,苦涩笑笑说:“客户嫌时间长,退单的,今天又赔了,我妹妹还等着钱治病呢。”
我找了小面馆,要一碗面条。
顺便和老板娘打听一下陈成武和他妹妹。
老板娘哼了声:“死啦,都死了!”
我叫了店里最贵的卤菜拼盘,一口一个姐姐,哄得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坐过来一起吃。
老板娘才缓缓开口:“陈家那个老不死的,是远近闻名的恶婆娘。”
“手脚不干净不说,还胡搅蛮缠,一言不合就打人,打不过就撒泼打滚,在人家门口闹,活该她家断子绝孙。”
“她家是有过一个女孩儿,十二那年,那老不死的就不给念书,让亲戚带去打工赚钱。”
“结果那丫头被人祸害了,后来就得了疯病,被那老不死的锁家里,趁着她不注意跑丢了,估计早死了。”
“听说赔了不少钱,那老不死的拿了钱,居然还挺高兴。”
“陈家那小子,偷了她妹妹的身子钱,一去不返,你说是不是报应?”
“这才几年,老陈家就死绝了。”
“陈家媳妇生下那小丫头,还在月子里就被那老不死的全家按在地上打,嫌弃生了个赔钱货。”
“陈家媳妇忍不了挨打受气的日子,躲回娘家要离婚,陈老太婆把三个孩子全藏起来,逼陈家媳妇回来过日子,继续伺候她全家。”
“陈家那大孙子偷跑出去找妈,听说出车祸死了。”
“陈家那儿子一下子没了老婆和大儿子,心脏病犯了没就过来,也死了。”
“剩俩孩子人前没少骂妈妈不是好东西,亏了奶奶养活他们。”
“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陈成武会偷钱?
打死我都不信。
老板娘听说我是陈成武的朋友,打开他家老屋,让我进去随便看看。
反正他家没什么人了,宅基地归集体所有,这里很快就会搬空。
老板娘说过,陈成武比妹妹大六岁,当年他离家的时候刚满十八。
陈家的房子还是老式的砖房,比周围的房子明显矮一截。
一进院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有陈老太太从各处连捡带偷回来的杂物。
院里有一处破旧的厢房,听老板娘说,就是关陈家小妹的地方。
我推开厢房的门,一股子霉味传来,看来这屋不常打开。
厢房没有床铺,就一堆乱蓬蓬的稻草。
门框上拴着一截长长的铁链,我心里不由得暗骂,这是多狠心的奶奶,能给亲孙女拴这么重的玩意?
屋里特别暗,我脚上一痛,蹲下身子拿出手机照亮,发现是一个脖圈儿,上面还扣着个铜锁。
脖圈儿就跟乡下人家拴狗的一样。
我刚要把脖圈儿扔了,忽然发现脖圈儿上有指甲的划痕。
我仔细擦拭脖圈上的泥,依稀能辨认出来,上面刻满了妈妈。
再把脖圈和铁链子一对,显然就是一套。
我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陈家小妹应该疯得并不厉害,肯定有清醒的时候。
不然也不会刻下一个又一个的妈妈。
或许她现在就在哪个医院,等着哥哥赚钱治她的病。
陈成武起早贪黑送外卖,每个月不少赚,又看不到他花钱。
他给妹妹治病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厢房再没什么特殊的东西,我又去正房转转。
陈成武的房间,到处都是灰尘。
除了一个老旧的写字台,也没什么家具。
我想拉开抽屉看看,没想到写字台年久失修,直接散架了。
反倒露出靠墙的地方,有一块砖,是活动的。
我撬出来那块砖,摸出一个小油纸包。
包里一张泛黄的全家福:椅子上并排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脸已经被戳烂看不清了。
椅子一边一个小男孩,俩小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柔,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
照片背后的字十分稚嫩:妈,等我长大就带妹妹去找你。
陈成武的房间里,就找到这张全家福。
就凭一张不到一岁的照片,我上哪去找那个传说中已经死了的女孩?
我万分沮丧,精疲力尽。
心里默默念叨:“陈成武,不是姐姐不帮你,实在是找不到你口中最惦记的妹妹。”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