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除夕夜,我接手了一起失踪案。
报案人声称,自己的妻子在除夕夜离奇失踪了。
我们赶到现场时,报案人却淡定准备了满桌的荤菜。
接到报案后,我和同事立即开车前往,报案人的家住在一片偏僻的老城区,一路上坑坑洼洼,到达报案人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一个穿着灰扑扑旧棉袄的男人,早已在门口等候我们。
“你就是报案人周羽?”
男人点了点头,久未打理的头发有些过长,随着额头动作晃动起来,显现出底下一双格外阴郁的眼睛。
我扫了一眼男人,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妻子江元元失踪的?”
周羽看起来十分伤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我,不,是看向我身后的执法记录仪。
“刚刚,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妻子在厨房给我做饭,可我一回头就发现她不见了,手机也打不通。”
我起身走进厨房查看,逼仄的空间充斥着浓重油烟味和刺鼻的血腥味,可能职业原因,我总是对血腥味格外的敏感。
目光扫视一圈,我注意到案板上的刀,那是一把豁口严重的刀,刀柄上还沾着些许猩红肉泥。
周羽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急忙解释道:“那是我妻子刚做饭,剁完排骨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只好起身去检查窗户,虽是在二楼,但楼层并不高,情急之下,人也是可以下去的。可防盗窗很结实并无损坏,所以人不可能从窗户离开的。
只能是从正门离开。
我问:“那你妻子中途出去了?”
周羽想了想,说不知道,他没注意。
我转身吩咐同事去调取监控,却被告知这栋小区经年失修,仅有的两个监控也早已损坏。
监控损坏,查不到江元元的去向。
我又在报案人家里排查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迹象。我初步判断江元元是离家后失踪的,至于去向有待查询,反正不是在厨房里失踪,毕竟密室失踪什么的,太荒谬了。
我临走前,对周羽表示会立即去调查,也会派人在附近帮忙寻找他的妻子。
不料,我回到警局不到一个小时,再次接到了周羽的报警电话。
“为什么我妻子还没有找到,你们警察是不是大年三十想偷懒,根本没有派人去找?我妻子对我很重要,没了她我也活不了……”
刚刚见面时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却十分焦躁不安,周羽在电话里咆哮着,不停地催促我去找她的妻子,我只好又加派了两名人手过去。
事件发生直到这里,我都以为这是一起普通走失案件。一个成年女性失踪不到两小时,我更倾向于她能自己找回来。
同时,报案人周羽的形象在我印象里,也是个时刻关心妻子安全的称职丈夫。
可直到我在值班室吃家人送来的年夜饭时,我才意识到,报案人周羽说谎了。
我忘了一个重要的点,那就是今天是除夕,更准确来说,是周羽家里那桌异常丰盛的年夜饭。
那是满满一桌都是肉类的年夜饭,红烧肉、炖肉、炸肉、肉汤……各式各类的肉菜堆满了一整桌,过年再怎么奢侈,也不会做满满一桌远超两人饭量的年夜饭。
而且都是荤肉,不见一个素菜。
可以,但不合理。
桌上的肉量太多了,多的就像……
想到这,我脑海中又乍现出厨房那把豁口的刀,以及猩红的肉泥,心底不禁一寒。
我立即驱车,再次前往报案人周羽的家里。
“周先生,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妻子江元元今晚到底有没有出去?”
周羽没想到我去而复返,被我吼的身体一颤,不悦道:
“警官,我都说了,我没注意。你们没本事,找不到人不能怪我吧!”
我愤怒地将周羽拽到了饭桌旁,把他按坐在了凳子上,那也是他刚刚吃饭坐的位置。
我伸手指向了他正前方,厉声问:“说,你眼前的是什么?”
周羽顺着方向看去,人也紧张了起来。
那是大门,正对着他,离他吃饭的位置不过五米。
“门就在你眼前,你妻子出没出去你不知道?”
“还有,周先生,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家的门坏了,开门声音很大。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当时只顾着吃饭,那么大的声音听没听见也不知道!”
周羽身躯明显一僵,半晌,呐呐开口道:“警察同志,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愤怒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周羽长相平平,个头也不高,说话时总透着一股畏畏缩缩,给人第一感觉就是老实本分。
可此时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还在撒谎。
我看向桌上那异常丰盛的年夜饭,继续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这家里只有你和你妻子江元元两个人住吧!两个人的年夜饭需要做这么多吗?吃的完吗?”
周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吃的完,就算吃不完也可以拿去喂狗。”
我捕捉到他咽口水的动作,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我问:“喂狗?”
“据我了解,你初中毕业在一家化工厂上班,一个月工资3800,你妻子江元元却是个家庭主妇。两个人靠着3800元过活,相必过年这顿肉平常也吃不着吧,舍得喂狗?”
周羽像是被轻视,愤愤不平地瞪着我。
以上我的逼问虽激起了周羽的怒火,但并没有让他显露出什么马脚,更不是什么有力的结案证据。
真正让周羽奔溃的是一份水表单,水表单中显示今天周羽家中的用水量近两吨。
“你和你妻子总共两口人,两吨水够你们用半个月了,今天这两吨水到底用来干什么了?”
离奇失踪的妻子,厨房豁口的刀,桌上堆积的肉,还有这惊人的用水量,仿佛都在预示着一件不详之事。
周羽盯着水表单,像是被抽了魂,眼前普通的水表单此刻更像是一份判决书。
周羽整个人失力地瘫坐下去,他垂下头,痛苦地捂住脑袋。
半晌,他喃喃自语道:
“是我……”
“是我杀了她……”
审讯室内。
周羽痛苦地捂住脸颊,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溢出,奔溃地哭着,嘴里不停地在忏悔:
“警察同志,我认,我都认了。是我杀了我的妻子,是我杀了她。”
“我是个混蛋,我该死,我居然杀了她……”
周羽忽然失控地伸手照着自己的脸上啪啪几巴掌,连带着手腕上的手铐咔咔作响。
我上前拦住他,冷声喝道:“冷静!你先把事情前后老实交代清楚!”
……
“我杀了她,拿着厨房那把刀,她的骨头真的很硬,我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它砍断。我把她的肉切了下来,肉质很嫩,滑溜溜的,我感觉很好吃,就把它放锅里炒了,又炖了,油煎了。至于内脏,我扔进厕所冲走了……”
男人说到细节时,脸上伤心懊悔的表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的神情,让我不禁汗毛倒立。
“警察同志,我说完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爱我妻子,我这是意外杀人。”
我不顾周羽的狡辩,目光依旧严肃地审视着男人。
显然,周羽说谎了,而且说的话漏洞百出。
“周先生,我提醒你,对警察说谎是不会有好处的!”
周羽急了,慌忙辩解道:“警察同志,我没有撒谎,我真的老实交代了,你可一定要给我减刑啊!”
我问她:“你说你杀了你妻子江元元,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杀她?”
周羽顿了顿,低声说:“她话太多了。”
“她话太多了,我听着烦,就杀了她。”
江元元难不成是死于话多?
我又问:“她说什么话,让你觉得烦,从而想杀了她?”
周羽咬着牙,脸上表情也开始扭曲。
我又厉声问了一遍,才听见周羽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
“她说我有病,让我去看医生。”
我问:“什么病?”
周羽内心挣扎半天,认命一般说道:
“......我不行,她嫌弃我不行。”
......
呃!
我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又追问道:
“所以你一气之下杀了她?”
周羽怒火中烧,道:“对,我杀了她。”
“那你妻子的头去了哪?”
人骨的硬度仅凭厨房那把菜刀,根本不可能砍断,更不用说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