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等我睡熟后,他就小心地来我床榻边,什么都不做,像老僧入定一样看着我。
可今天的他不一样,我心开始慌起来,眼皮也变沉了。
醒来的时候,我的手脚都被铁铐锁的死死的。
他们粗暴地按住我,推搡着我,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强迫我咽了下去。
我原以为我是女主。
至少在少年暴君笑着一掌将我击出殿外之前,我还在期待着打脸反转。
我真傻,真的。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一个大b兜子扇死我自己。
“你也配提棠意?我虽不知你是何人派来的,但你敢说出这种话,就足够你死上千百回了。”他好似听见什么特有趣的事似的,开怀的笑着。
他很好看。一双缱绻含情目,不管看向谁,都能让人心尖一颤。
月白风清,青衫落拓。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
可大殿之下跪伏的人无不颤抖。
谁都知道,这小暴君笑得越开心,他的手段就越残忍。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缓缓从殿上走下,蹲在我身前,居高临下的说。
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暴虐和阴鸷。
孟棠意是他心尖尖的月光。
是他的逆鳞。
谁都不能触碰。
我躺在地上,呼吸很困难。
我徒劳地张开嘴,血从我嘴边流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忘了你是个哑巴,可惜了。”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抬脚往我手上碾了上去。
很疼。
他是真的想杀我。
我闭上眼,准备承受接下来无休止的折磨。
我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忘恩负义,大大小小的恶事我什么没做过。
可我从来没骗他,我真的是孟棠意。
那个曾经……亲手将他推进深渊的孟棠意。
我叫孟棠意,是一个祸害,一个灾星。
至少我娘是这么说我的。
我能预知十年内所以的厄运,有时甚至能看到未来发生了什么。可不论我怎么和别人讲,怎么努力,总是避免不了事情的发生。
周围人怕我,他们用石头赶我,嘴里不停地咒骂我,把我视为洪水猛兽。
没关系,我总是安慰自己,主角的境界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他们不懂很正常。
已经入冬了,我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秋衣。
“你快死了,离开这吧。”我缩在脏乱不堪的墙角里,对着手呵了呵气,开口道。
面前富态的夫人脸上横肉一抖,眉毛一竖,操起别国的口音就开骂。
她的脖子梗得青筋暴起,口水如黄河直下,金灿灿的耳坠晃得我眼睛发麻。整个人往我面前一立,像一大堵肉墙,我暗自直呼开了眼了。
“你个小贱人,没有家的破烂玩意儿,把苍祁国咒灭了,现在还想来咒你奶奶我?你个……”
很快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事实证明,在乱成一团的苍祁,财气外漏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堆上了一群人,也不知道哪个胆子大一点的带的头,原本淳朴善良的人们开始争抢她身上值钱的任何东西。
乱成一团。
我早说过的。
那女人也是个烈的,不管不顾的和他们撕扯在一起,却被人推了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再也没动弹。
看着被人淹没的她,我小心地溜出来。
没有难受,没有同情。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没法感受到任何情绪。我心里想,当一个冷酷无情的主角也挺带感的。
只有遇见谢君祁,这个我主角生涯里最大的反派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支配的恐惧。
下雪了。
谢君祁费力地想要将伞举过我的头顶,雪花落在他的发、他的睫毛、他的鼻尖上,我看到了他发青的嘴唇和眼睛里的担忧。
有什么好担忧的,双腿残废的人又不是我,假惺惺。
我推开他想为我撑伞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而他一时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上。
“主子!”宋十六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忙搀扶起那个清瘦的少年。
“咳咳,无妨。”
“主子,您已经等了孟姑娘两天了,这雪下得这样大,咱们回去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个转角我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回到屋,我赶紧靠在了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死死捂住自己的心脏。
我一见到他就难受,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快要溺死,也像被丢入火坑浑身刺痛。
过了一会,我听见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我不理,他怕我烦,敲了几下便没有声音了。
我朝窗外望去,少年蜷缩在我的门口。
今年的雪下的好大,我出神地想。
去年的雪也是这样大,而在夜里,我捡到了谢君祁。
这个毁了我前半生的少年。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在泥泞的雪地里,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踝。冰冷的触感一下子窜进我的全身,好像有只毒蛇暗里潜伏着要咬我一口。
这种感觉很罕见,我打了个颤猛地回头。
雪地上躺着一个单薄的少年,衣服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泥泞,除了那双又亮又干净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救我。”
鬼使神差的,我小心地将他扶起。他是出乎意料的轻,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了似的。
天上明月、万家灯火,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你别睡啊,清醒一点。”眼前的少年头一低,半点反应都没有,我不禁有些急了。
我怕他死了,忙咬破自己的手指,给他喂了点血。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个人躺在这?你家在哪啊?”我吃力地搂起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没有伤口,衣服的用料和上面的花纹一看就是上等货。
也许是我太吵了,他迷迷糊糊地开口说了一个人名。
“谢君祁……”
“你是……谢君祁?”我像被一道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场。
谢君祁。
每每梦醒,我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像是有人用刀一遍一遍刻在我心里一样。
我麻木地将他带回了我暂居的破庙,生起了火,他也悠悠转醒,接过水像狼一样大口吞咽。
我好像见过他。
在未来,我好像死在了谢君祁的手下。他成了阴晴不定的暴君,他的军队所到之处皆是血流成河,屠城、万人骨祭祀,而种种残暴的举动好像只为了复活一个人。
他是混乱、灾难的来源。
而眼前乖顺瘦弱的少年无辜地看着我,生怕我生气了似的。
多荒唐。
“我就是个乞丐,没什么正经活儿干。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去干苦力,像砍柴挑水洗痰盂什么的我都行。”
我烤着那小半截半生不熟的红薯,漫不经心地说。
面前的少年沉默着,却把自己巴掌大的馒头分了一大半给我。看见我疑惑的目光以后,他将留给自己的也递了过来。
“可怜我啊?”我一把给他塞了回去,小残废还同情起我了。
“不是……我觉得棠意很坚强。”他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手连忙摆着,好像动作慢一点我就会难过一样。
我没放在心上,擦了擦手,想把今天捡来的没用东西烧了。
有针线,有破得不能再穿的衣服。
“别……我可以缝好的。”他赶忙拦住我。
“你会缝?”我有些惊讶,一个男子,怎么会这些东西呢。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像天边的晚霞一样,很好看。
我在火边躺下,他小心地穿针引线,捣鼓起那堆破布。透过火光,他的眉眼变得模糊。
但还是很好看。
他对我很好。
有他在的日子,我渐渐懂得了什么叫高兴,什么叫心动,什么叫喜欢。
这也许就是主角的爱情。
春天我偷偷裁竹为他做轮椅,他就借着月光悄悄给我缝新衣服。
夏天他为我裁风筝,我抓了一大片萤火虫藏在送他的灯笼里。
秋天满天落枫,我笑着踩过枯枝亲上他的脸颊,他轻轻拥我入怀。
他的触碰能让我全身发麻,他的一个眼神我们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虽然总感觉有点奇怪,但一切发展是那么美好,我宁愿溺死在他眼里的星河。
直到宋十六找上门来,一切都变了。
“主子,已经部署完毕,我们走吧。”宋十六尊敬地跪伏在少年面前。
“不急。”谢君祁将面前碎发挽到耳后,手里还在雕刻一块木头小像。
“恕属下多言,我们将她舌头割了、眼睛剜了、双手废了就成,为何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