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半生循规蹈矩,贤妻良母,直到家丁冯保儿爬上我的床,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我与沈同仁结发十载,育有一女,可他却半句话都不愿听我解释。
如今冯保儿已被他打死,更是死无对证了。
为了自证清白,我瞅准机会,迎头撞上柱子,却被二姨娘拦了下来。
“你个贱妇,犯了七出之罪,却还想让夫君枉担杀妻的罪名,可真不要脸。”
我愤恨地看着这个贱妇,回想起来,一切的不寻常就是从她进门开始的。
二姨娘叫艳娘,她上门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她抱着一个婴儿叩响了沈府的大门。
“沈郎,这是你的女儿呀,你看看她吧。”艳娘在府外喊着。
此时的沈同仁却跪在我的脚边。
“娘子,我是一时糊涂,醉酒之后,不知怎的,唉,你原谅我吧。”
我只是擦泪,能怎么办呢?
“走了吗?”看丫鬟素心走进来,我急问。
素心摇了摇头,“她不愿意拿钱,一定要见官人。”
我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就算大人扛得住,婴儿怎么扛得住?
“我们去看看。”
沈同仁站起来扶我,“娘子,我保证不会让她进门的。”
我不置可否。
“沈郎,沈郎,你看看孩子吧,她发烧了,你救救她吧。”艳娘膝行着来到我们面前,努力把孩子凑过来。
沈同仁却不断后退,“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们只有一夜,如何这般巧?你莫不是想讹我?”
“怎的不是你的孩子,你看她的眼睛,鼻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发誓如果不是你的孩子,就让我天打雷劈。”
雨太大,我分不清艳娘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求你,再不给她请大夫,她就要不行了。求你。”艳娘抓住沈同仁的裤腿,不断磕头。
我是母亲,我知道艳娘如今的心情。
“让她们进来。”我做主道。
“瑶娘?”沈同仁震惊道。
我管不了许多,救命重要,“快去请大夫。”
没想到,我的一个善举,竟然引来意外之祸。
那孩子终究还是死了。
艳娘进了府就不愿意再出去,只发誓愿意不求名份,好好服侍我。
素心嘲讽她,是见了富贵不愿意撒手了,她也不恼,只一味埋头干活。
我见她一个弱女子,淫奔至此,想来也无处可去了,沈同仁也不待见她,养她在府里,不过多张嘴,倒也无碍。
哪知,不知不觉间,府里已经翻天覆地,不知多少人已经改弦易辙,成了艳娘的人。
沈同仁去艳娘那里的日子多了起来,即便不去那里的日子,也多是外出做生意,来我这里居然只是为了点卯。
出事的时候,沈同仁不在,去了邻县,而我在饮了一杯素心端来的茶后,不省人事。
冯保儿就是这时候爬上了我的床,而我醒过来的时候,沈同仁却已站在了床前。
最后,我被休弃,赶出了沈府,没能带走一分钱的陪嫁。
爹娘已死,大哥嫌我丢人,也不愿意让我回娘家。
风很大,雨也大,恰如那天艳娘来府的日子,如今却是我飘摇在了风雨里。
抱着仅有的包袱,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城,昏倒前的最后一眼,我看见一幢风雨飘摇里的老宅子。
醒过来的时候,一双神气的丹凤眼闯入了我的视线。
“太好了,你醒啦。”
来人叫柳三娘,据她说,我昏倒在了大杂院门口,是算命的张先生和她把我救了回来。
大杂院里住着的都是各行各业的苦命之人,有算命的,有杂耍的,也有梨园戏子,龙蛇混杂,三教九流。
后来,柳三娘见我可怜,让我帮着在杂耍团里做事,于是我就在大杂院里安顿了下来。
身体虽然有了庇护之所,但心始终无法安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一天比一天更想念女儿,她在深宅大院里,我根本看不到她一眼。
都是那个女人,如今她享用着我的嫁妆,抱着我的相公,抚养着我的女儿,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连素心都会背叛我,她可是我娘为我挑的贴身丫鬟啊,我从未薄待她!
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我是如何一步步落入如此境地的?
我想抢回我的一切!
目前,我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素心身上,她那杯茶是一切的开端。
但怎样才能让素心开口呢?
出生至今,我受的都是大家闺秀式的教育,看的是《女则》、《女训》,这些书里统统没有教我如何复仇!
柳三娘看我惶惶不可终日,便来问我。
我见柳三娘是个豪爽性子,又有点功夫傍身,或可助我,我便与她坦白了身世。
柳三娘义愤填膺,一定要助我复仇。我便把自己的主意告诉她,请她千万助我。
在柳三娘的劝说下,算命的张先生终于同意和我去一趟沈府。
只因素心极信命理之说,或可用命理之说,问出始末,也未可知啊!
请梨园戏子给我稍稍打扮了一下,我俨然就是另一个人了。
我远远地跟在张先生后面,随时预防不测。
眼见着素心从府里出来,张先生迎了上去。
“小娘子,近来有祸事啊!”
“什么祸事,你可别瞎说!”
素心是最信神佛的,这会儿怕是慌了。
“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可是甲子 壬申 壬寅 戊申? ”
有了我的加持,张先生自然不会算错,更是说对了好几件素心的密事。
素心终于对张先生深信不疑。
“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小娘子应是做了亏心事,如今只要把事写下来,我来开坛做法,把纸烧了,即可化解。”
“先生快快请进,待我写来。”
眼见着张先生进了府,我只能远远地在外踱步,焦心地等待着。
“可是乌娘子?”
“是的。”乌娘子的称呼是大杂院的人才知道的,难道张先生出事了?
“家主人让我请您进一趟府。”来人不由分说,把我押进了沈府。
艳娘高高地坐在檐廊下,素心立在她的身旁,张先生被捆着押在一旁,无奈地看着我。
“瑶娘,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艳娘面无表情道。
我挣脱开仆从的压制,昂首挺胸道:“如今已身处地狱,唯有一搏。”
“什么叫地狱,你真是不懂!我才是身处地狱。我的女儿已经死了,你的还活着;我的父母以我为耻,永不与我往来;我以为的良人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以身饲虎,只为来日复仇!”
艳娘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暴凸着眼睛喊道。
“你复仇为什么来找我?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是你,你抢了我的夫君啊!我让你进府,我给你女儿请大夫,你却恩将仇报,妄图把我取而代之。”我也恨啊,我的一个善念,竟然招来如此祸端,娘亲教我的与人为善,到底还是错的。
“蠢妇,蠢妇,我在救你,你却以为我在害你。”艳娘仰头哈哈大笑。
“娘子,她说的是真的,不然我也不会帮她。”素心来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