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迎娣,顾名思义,欢迎弟弟。
终于,在我三岁那年,爸妈得偿所愿。
我的弟弟-----夏琦珏出生了。
与我那不经大脑思考产生的名字不同。
为了迎接弟弟,全家人一齐上阵,翻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词典,又找了专门的算命大师才终于取得琦珏二字。
琦有天生丽质、卓尔不凡之意,而珏代表着珍贵。
关于我那弟弟将来能否满足我爸妈对他的期许,成大才,尚且不知,但他确确实实是我们全家人,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宝贝,
与我那面黄肌瘦的悲苦面相不同,弟弟全身光滑细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白白胖胖的,到哪儿都惹人喜爱。
家人将弟弟保护的好,作为姐姐,我向来也是如此做的。
年少的我很清楚,我可以受伤,但弟弟不行。他若是有什么损伤,那么在家里等待我的必定是加倍版的竹鞭炒肉。
对此,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爸妈说得对,我不过是赔钱货罢了,能有一口饭吃就应该感恩戴德,弟弟才是家里的希望,理应得到全部的呵护。
有一次,弟弟跟隔壁家的小胖墩干架,我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弟弟毫发无损,而我,瘦弱的四肢上满是淤青,脸色苍白。
我带着弟弟回了家。
印象中,那是爸妈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同我说话,他们不仅给了我一罐糖,晚饭时还给我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糖的滋味,也是爸妈第一次给我夹菜。
这更坚定了我保护弟弟的决心。
直到九岁那年,我站在公园的沙堆旁看管着弟弟,猛不丁一个篮球向我砸了过来,我只感觉鼻梁骨一痛,慌忙捂住脸,眼睛有片刻的眩晕。晃过神来后,一位男孩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
对不起?我心里的某根弦似乎断了。
从来错的都是我,说对不起的人也只有我,何时别人向我道过歉?
我忍痛说着没关系,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男孩仔细端详了我片刻,未见半颗泪珠,似乎信了。
我忍不住悄悄端详起眼前的男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眉尾一颗痣,狭长的眼眸乌黑发亮,高挺的鼻梁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薄唇紧抿,皮肤不似弟弟那样白皙,带点棕,阳光洒在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都包围在光晕里。我一时竟看的呆了。
直至男孩惊呼一声,我才倏地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到底是刚才的篮球砸出来的后遗症,还是眼前的男孩过于俊俏,让人迷了心窍。
听着男孩着急忙慌的让我头部略低,用手指捏紧鼻翼,我的心里木木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快,血便止住了,我愣愣的抬起头,男孩的唇瓣抿得更紧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包纸巾。」说罢,便转头跑远了。
我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随后,转过头来看着一心玩泥沙的弟弟。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似乎是我脸上肮脏的血迹取悦了他,他在原地发出咯咯的笑声,笑的开怀,继而低头继续玩泥沙。
我木然的转过了头,就看见男孩向我飞奔而来。
他牵着我的手走向了公园的长廊,让我坐下来。
我看见他半蹲在我眼前,纤长的手指利落的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倒出一点在纸巾上,轻柔地在我的脸上擦拭着。
我的眼眶忽的就湿润了,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从前我不会哭,因为我知道眼泪并不能引来他人的同情,相反,还可能因此被父母认为是不知足的表现,遭来一顿毒打。
可是此刻,我的泪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慌了神,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弄痛你了,我我我…」,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我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没事,大概是沙子进了眼睛,等我把它流出来就好了。」我哽咽着,尽量保持平静。
好在,很快我便憋住了眼泪,缓解了那份尴尬的气息。
「对了,我叫林子川,你呢?」
我?我第一次对我的名字感到耻辱。
「我…我叫夏榆飞。」
榆飞……鱼飞。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第一次,我生出了逃离的想法。
「yu?哪个yu?」
「榆树的榆,」我轻声说到。
「哈哈哈哈哈,」他爽朗地笑着,「我还以为是鲤鱼的鱼,不过没事,读音是一样的。那为表我今天的歉意,这只小鲤鱼送给你当赔礼行吗?」说着,他从脖子上扯下一小块鲤鱼形状的玉塞在了我的手里,生怕我不要似的,转身跑了。
我捏着小鲤鱼呆愣了半晌。
……我还不如叫夏鱼飞呢。
「赔钱货,你还愣着干什么,小爷我要回家吃饭了。」六岁的夏琦珏冲我吼到。
手心紧了紧,不着痕迹的把小鲤鱼揣进了兜里,我便如往常一样带着夏琦珏回了家。
只是那一夜,我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那段时间,我总是魂不守舍的,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我的灵魂深处冲出来。
于是,我扫地的时候时常忘了把垃圾扫进畚斗,拖地时不小心弄多了水,洗碗的时候一直开着水龙头,早上忘记倒垃圾……为此,我挨了不少打。
终有一日,弟弟过7岁的生日,我跟着爸妈一起去超市采购,当拎着大包小包的我与迎面而来那穿着公主裙,手里拿着棒棒糖和小风车,一脸幸福地坐在购物车上的小女孩擦肩而过时,我想明白了。
我要逃,逃离这个家。但是我必须要有一个计划。是的,我要有一个计划。
这天下午,我和爸妈在家里准备晚上给弟弟庆生的饭菜。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们给了我十块钱,让我出去吃。
换做往常,我大概会有些许难过吧。
然而这天我的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一改往日的木讷,说的更是好听,「谢谢爸爸妈妈,祝弟弟永远开心快乐。」
果然,他们听了这话很高兴,又给了我十块。
我拿着钱去找了朱允冼,他是我的同桌。
因为他老是嘲笑我的名字,还总在我面前说夏琦珏的坏话,我们经常掐架。
但是现在,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说的简直太对了。
当然,主要还有一个问题,关于怎么逃离这个家我还不清楚,我需要上网搜寻一下资料。可是进网吧需要18周岁以上,还有…我并不会用电脑。
我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但我又不确定他是否会帮我。
我怀着忐忑的心敲响了朱允冼的家门,他看见我时,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带着讽刺的笑。
「怎么,夏迎娣,传说中的护娣使者,这是要为了给弟弟出气,直接找上门来揍我了?我说呢,最近几个月你怎么这么反常,任我怎么说你那白痴弟弟都无动于衷,敢情在这等着我呢。」
我抿抿唇,不敢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找朱允冼,然而我一次都没进过他家。
往常我若是来找他,那必定是来找他约架的。
「对不起,不过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想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可以吗?我…我可以请你吃雪糕。」
他扶着门框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侧开身子,「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扫了一眼屋内,不大,但是很干净,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看着很舒服。
朱允冼是一个人住。这也是我敢找上门的原因。
他是离异家庭,跟着母亲生活。但他的母亲还要工作赚钱,只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其实挺羡慕他的,旁人说他是没父亲要,没母亲养的野孩子。怎么会呢。
他明明有一个那么爱他的母亲。
我只见过他母亲几次,但我就是能肯定他的母亲很爱他。
每次家长会上我都能看到他母亲的身影,望着他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的和蔼,知道自己的儿子考了年级第一,眼里更是充满了骄傲。
不像我,座位上永远都是空无一人。
「怎么着,敢情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而是特意来我家发呆的?」朱允冼不耐烦的出声,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与他家干净温馨的背景甚是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