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婚当天,东林书院的一个书生自尽了。
在他的卧房中翻出无数对我诉说爱意的缠绵书信,还有我的私人物品。
一时间京都人人骂我放荡龌龊,辜负真心,爱慕虚荣。
我被休弃退婚,沉塘而死。
他们自觉做了好事,洋洋得意。
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和那书生,根本不相熟,不过当日祈福上香路上,偶然一面而已。
身体控不住的往下坠。
水淹没了脖子,窒息感席卷全身。
我知道,我要死了。
不过我没有呼救,只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岸边。
那汉白玉石桥上,乌泱泱的围满了人,有达官显贵,也有布衣白丁。
他们对着一点点沉入水中的我义愤填膺的指指点点:“这般不检点,放荡不堪的女人,就该如此下场!”
“早与人有私,还好意思来攀附长宁侯府的门第,实属不要脸,幸得那欧阳靖折腾,不然世子爷这顶帽子可就带上了,叫人笑话去!”
“要说来那欧阳靖也算是个痴心人了,奈何这女子不安于室,贪慕虚荣……”
他们口中的世子爷,是本该今日与我成亲的长宁侯府世子柳宣。
痴心人欧阳靖,是今日在东林书院自尽那一位书生。
没人知晓,其实我与那欧阳靖,不过是萍水相逢,匆忙一面罢,素日并太多无往来。
后他曾几番来书抒情求爱,可皆被我所拒,连封信儿都没留过,就是偶在路上碰到,也是保持着距离,话未曾说过几句,我不知那绣巾,那簪子是如何到了他手上的。
然而他为我自尽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痴情人,而我百口莫辩,因名声受毁,折辱长宁侯府门第,获此下场。
此时此刻,那个痴心人,连个影儿都不见。
2
再睁眼是陌生的环境。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站在我的床榻之侧,见我醒来涕泗涟涟的拥住我。
“我的儿,你可是吓死母妃了,不过一桩亲事嘛,你不愿意,便不嫁,何苦如此伤害自己?”
她身侧一打扮得艳丽张扬的娇俏女郎冷哼一声,道:“母妃你尽是惯着她,那欧阳靖可是上京难得的才子,多少女子巴巴的想嫁与他,你们念着她在外孤苦,给她择了门好亲事,她这是做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想嫁与欧阳靖嫁谁,难不成是那送她入京的野小子!”
“闭嘴!”
妇人喝断她的话,“你妹妹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你不心疼便罢,何苦如此刻薄?”
女郎心生不满,手暗暗捏紧了衣角,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我从她们的话中开始接收大脑里不属于我的记忆。
我重生了。
不过此刻这副身子不是我的,而是永乐公主王绾的。
她出生不久,因为异象之说被送离宫,后来因暴乱流落民间,日前才被寻回来。
那异象之说也被查为有心人陷害。
圣上和荣妃怜这个女儿在民间所受苦楚,要为她选一个天下间最好的男儿做夫婿。
颇有才情,忠诚专一,还曾为爱殉情的欧阳靖,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公主早有意中人,自是不肯,约好私奔离宫,然而当天却等到的是一封绝裂书。
为何失约,缘由不得而知,但伤了公主的心是真的。
她伤心欲绝之下,投湖自尽。
因缘际会,死了三年的我,又借体重生于世间。
还同欧阳靖有关联。
这简直是上天怜我!
接收完所有记忆,我缓过心神,对妇人道:“是女儿不好,叫母亲忧心了,女儿也并非说不想应下这门亲事,只是听说那欧阳大人心中有佳人,为其殉情,如此真挚动人的情感,只怕女儿的介入,唐突了他二人之间的情谊,想来不止女儿,大人应当也不会应的。”
“这有何难,你父皇下旨,他欧阳靖作为臣子,还能拒绝不成?”
我低敛着眉眼,微微摇头,“女儿不想听旁人说女儿仗着父皇的权势欺人。”
“他若愿娶,我自是愿嫁,可人要念着旧情,女儿也不愿做那个恶人。”
荣妃欣慰:“我儿大义。”
大义?
呵呵。
我可没人说的这么好,我答应,不过是想看看,那个京中人人称赞痴情的好男儿,在面对已故的“心上人”和到手的荣华富贵,究竟会做何选择而已?
一个饱读诗书,却是如同地痞无赖,私藏女子物品,写艳诗淫词,做出那有损女儿家名节之事,害她被逼死,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拿着人命换来的好名声,在上京混得风生水起的人。
我才不信,面对到手的富贵,他会保持着清高,无动于衷?
事情如我所预料的一般。
我的答应打乱了欧阳靖的计划。
原他是打算着装腔作势,继续拿乔,叫皇帝赐婚,他再接旨。
这样既可以维持了他痴情人的名声,也可以接了这一场荣华富贵。
可他没有想到,如今的关键,不在公主这儿,公主应下来却把问题抛给了他。
他说愿娶?
那么这三年不娶亲,只纳与前人模样相似的女子入府伺候,痴心不改,重情重义的好形象给毁了。
若说不愿?
如今风声已经放出来了。
公主愿嫁,只重于人,不逼迫,若他不肯,此事便了。
那么将失去这唾手可得的荣华。
他是为难极了,素日爱出风头,在各种宴会上出入的人,接连好几场,都不见人影。
而他的反常,也叫京中开始议论纷纷,猜测人是否动摇了心思?
又舆论所言,其实人并非传说的那般重情……
借着这个时机,我寻了人,暗中撒播消息,称三年前,太常寺奉礼陈丰家的外甥女儿冯霜之事乃被奸人所害。
这奸人是谁?
不言而喻。
三年前的旧事被重提。
京中流言四起。
欧阳靖风评被害。
连带着当日当场退亲的长宁侯世子柳宣,也一道成了被众人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柳宣和欧阳靖同是东林书院的学子,算是同窗。
不过二人素来不和。
尤其在冯霜的事情之后,更是势同水火。
只是他确实有几分才学,又扬名京都,深得重视,自己不好下手,才隐忍至今。
如今一见自己居然又因他起风波,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到底经过了时间的沉淀,现下的柳宣沉稳了许多,短暂的愤怒过后冷静下来,他没有因此去找欧阳靖的麻烦,只是借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翻了一下三年前的案,摘掉了自己强取豪夺,却是捡了一只破鞋的帽子。
流言是那淬了毒却杀人不见血的刀。
有柳宣的推波助澜,这事儿闹得是愈发大了,惊动了宫里。
皇帝不相信自己为女儿选中的好夫婿是这样的人,更不希望这种没有根据的流言在京中继续蔓延下去。
他派了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去欧阳靖府上问个究竟。
众目睽睽之下,现原形?
这种热闹我怎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