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出车祸死了,可我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上课打瞌睡被无形鬼爪揪耳朵;跟同学去看帅哥打球也被揪;没好好吃饭又被揪。
我揉着耳朵看试卷。
物理题太难,我选择放弃,睡大觉。
梦里裴燃握着试卷气势汹汹而来,边戳我脑门边恨铁不成钢的给我讲,开头是标准式怒吼:
「这种题型都给你讲过几遍了啊!你咋就记不住?从生前讲到死后,小爷我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我的竹马裴燃,去世两个月了。
十七岁风光霁月的少年,就那么被一场车祸夺去生命。
但我并没有悲伤得不能自己,因为我觉得,他还在。
我爸妈工作很忙,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高二的学业繁重,我晚自习结束回到家洗完澡就睡,脏衣服被我扔进洗衣机,常常忘了晾。
神奇的是,每每第二天起来,衣服都整齐的挂在了阳台。
家里的地板永远不会脏。
乱七八糟的书桌一觉睡醒就会变得干净整洁。
我从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到后面渐渐肯定,这些都是裴燃帮我做的。
他经常入我梦,在梦里教我做题,就像他活着时那样不厌其烦。
这一次数学月考考砸了。
我并没有去琢磨错题,而是选择睡觉。
在云雾飘渺的世界里,裴燃环臂坐在课桌前,那张帅气张扬的俊脸拉得老长,阴沉得厉害,看到我即刻崩不住了。
修长的食指戳在我脑门,开始熟悉的先教训一顿的开场白。
内容差不多就是什么什么我再不端正态度,普通二本都考不上;人生是自己的,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今天晚修应该先把错题看了再写其他,不然差不多的题下一次考还是错。
我乖乖听训,可他不知道。
我是故意的。
我故意写错,故意装不会,唯有如此,他才愿意入我梦跟我说说话。
见我态度良好,裴燃清清喉咙,开始讲题。
清冷温润的嗓音丝丝钻入耳孔,裴燃一连讲了几道,确定我都懂后舒展了眉毛。
他拍拍我的脑袋,「往后不会的要多问老师,跑办公室勤快点。」
我看着他,「你不能教我了吗?」
他顿了一会,「我不能教你一辈子。」
我站起来,无名之火夹杂无能为力的悲楚来得如此迅疾且汹涌,桌上的试卷被我一把抓起甩他脑门上,大吼:「那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然后我就醒了。
半夜四点。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裴燃。
我用被子捂住脸,后半夜很丢脸的都在哭。
第二天肿着眼皮去上学。
我无比后悔,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裴燃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再出现。
我不再梦见他,人也越来越焦躁,噩梦一个接一个,一会是满身是血的裴燃无助的朝我伸出手,一会是我与他一起死在了那场车祸。
终于,我发烧了,窝在床上病病歪歪。
迷迷糊糊间似乎落入一个温暖怀抱,苦涩的药丸被推入我的唇中,紧接着是温水。
裴燃低醇懊丧的声音低低响起:
「对不起,我错了。」
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来了,呢喃着,「别走。」
他没有错,本就是我任性。
高考前夜裴燃在梦里比我还激动,握着拳给我打气,「加油哇!!月月是最棒的!」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我从考场出来最后望了一眼充满回忆的校园。
拥有我与裴燃记忆的校园。
暑假的第一天,段远突然发微信来问我看不看电影。
我察觉到那么一点不对劲的苗头,拒绝的字刚打上,就被我删掉了。
我发了语音,「好啊。」
忽然,周围气温貌似都降了好几度,我搓搓胳膊,不着痕迹勾了勾唇。
星期三晚上,准时赴约。
段远手拿两桶爆米花两杯可乐,老远就冲我笑得牙不见眼。
我走过去,「电影快开始了吧?」
「对,可以进了。」
落座后我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到我朝思暮想的人。
不免失望,索然无味嚼起爆米花。
段远可能有点紧张,我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却无暇顾及。
电影播到男女主温情kiss场面。
….亲了一分钟还没亲完。
我顿感尴尬,周身不自在。
电影是段远挑的,当时他发给我问我可不可以时,我看都没看就答应了。
天杀的爱情片。
身旁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我脸上,我转过头,就见段远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一双眼睛在幽暗的影院里显得尤为明亮。
我心里一跳,他慢慢靠近我,那张清秀的脸无限放大,我握紧了可乐,没有躲。
我在赌。
下一秒段远的惨叫声响彻电影院,久久回荡。
……
段远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我也跟着出去。
他惊魂未定,不断拍着胸口。
我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嘴唇都在哆嗦,「刚刚、刚刚有一张七窍流血的人脸突然出、出现。」
「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我语气近乎急切。
「是男的,好像,好像。」他抓着头发,一脸惊恐,「有点熟悉?」
我们是同个学校的,如果段远真看见裴燃,肯定认得。
我还在等他说下去,但他看起来着实吓得不清,我只好把问话都咽进肚子里,安慰起他来。
「你肯定看错了,这世上不可能有鬼,是不是电影的光反射到我脸上,看着太白了啊?」
我与他沿着江边走着,段远已经平复了心情,并且喃喃自语,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没错,就是你眼花了。」
他摸摸后脑勺,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抱歉啊,刚刚我很丢脸吧,害你电影也看不成了。」
「没事的,下次有机会再看。」
我敷衍着,目光不断梭巡经过我身边的三三两两的路人,无一是那张熟悉的脸。
心中那股气越来越郁结。
我转过头,对段远笑了笑,「之前在操场看过你打球,球技挺好的,我朋友还夸过你又高又帅,打算加你微信呢。」
这是实话,但我的目的不是夸他。
耳边似乎传来粗重隐忍的呼吸声。
段远红了脸,不自在的挠挠眉毛,目光飘忽到别处,声音小小的,「那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持续夸,「挺好的呀,爱运动长得好成绩好性格也好,在我看来几乎完美了。」
某人终于炸毛了。
「这小子每次跟我打球都输给我!哪里来的球技好?成绩比我差长得没我高也没我帅!安惜月你眼睛长脚底板吧?!年级第一就站在你面前啊摔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
裴燃的声音弱了下来,因为我看向了声音来源。
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
我试着喊:「裴燃?」
没有人应。
段远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但听到了我说的,瞳孔微缩。
「裴燃?他不是已经…」
却看到了我泛红的眼眶。
他怔住,手忙脚乱要去拿纸巾,「怎么哭了。」
「抱歉。」我揉了揉眼睛,「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爆米花的钱一会转你。」
说完不等他反应,一路跑到公交站。
很快回到了家,我蹬掉鞋子,打开灯,家里一片死寂。
我环顾四周。
「你明明在,为什么不出现?」
「我很想你,你见见我好不好?」
「我们说好考同一个大学的,你怎么能留我一个人呢。」
……
「裴燃。」
「裴燃。」
「裴燃…」
我蹲了下来,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喉咙涩疼,泪水滑落。
温热的手抚向我的脸颊,擦去眼泪,有人叹了口气,「别哭了,我在。」
我瞪大眼睛,左顾右盼,「裴燃!」
依然没见到人。
我迟疑道:「我..见不到你?只能听见声音?」
裴燃沉默了一会,「你真的很想看见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