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在了花楼姑娘的肚皮上。
染花柳病而亡,厢房里围满了人。
大夫问我,是否需要验尸?
我掩面痛哭,“谢家在金陵城颇有名望,家丑不可外传,我会给夫君找一块风水宝地。”
婆母闻讯而来,谢淮序只剩一抔骨灰。
我抚着微隆小腹,“孩子啊孩子,给你这便宜阿爹磕个头吧,毕竟他把全副身家都留给你了。”
……
赶到天仙楼时,小桃红已经被扣下。
厢房外乌泱泱围了好多人。
门扉虚掩,鸨母掩住口鼻引我进去。
只见谢淮序仰面躺在床上,浑身赤裸,大夫从床边迅速退开,颤抖着递给我一块面巾,一双手套。
“夫人节哀,谢侯爷死于花柳病。”
此言一出,门口聚集的看客一溜烟全跑了。
如五雷轰顶,我抚着心口泪如雨下,险些站不稳栽倒在地。
“橘若,你带几个小厮把外头的人拦下来,务必不能让今日之事传扬出去。”
贴身近婢点点头,转身离开。
鸨母早已退到一丈远。
如今这房间里的所有软饰摆件都不能要。
谢淮序死在小桃红的床上,她也被压进了暗房。
我掏出一叠银票塞进鸨母手里。
请她妥善处理此事。
大夫为难地问我,是否需要再进一步验尸?
两腿之间丘疹突起,口中淌出秽物。
花柳是见不得人的暗病。
谢府在朝堂和金陵城内也是有名望的,谢老侯爷离世半年,谢淮序刚承袭爵位。
死得这般污糟,事态断不能再扩大。
我红着眼,嘴唇颤抖,“不劳烦大夫了,我会为夫君寻一块风水宝地。”
“侯爷的尸身…”
“烧了吧,一刻也不能耽搁。”我抹了把泪无可奈何道,“这病是会过人的。”
命人写了封信,加急送到永州婆母的手中。
她仓皇赶回,看到的只有谢淮序的骨灰。
兜头一巴掌扇得我眼冒金星。
“叶蕴初,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你怎么敢趁我不在金陵,擅作主张连全尸都不给淮序留下?”
“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婆母腿脚算快,赶在谢淮序下葬之日赶回,扒着棺材痛哭流涕,只摸到冰冷骨灰坛。
她此次是陪同谢淮丰到永州收封邑去了。
没曾想回家时,儿子没了,连全尸都没留下。
她气不过,坚持认为谢淮序的死有蹊跷,将天仙楼里的小桃红拘进了衙门。
让我赶往与她对质。
“叶蕴初,你为何要一把火烧掉我儿的尸体?难不成是他的死另有隐情?”
我颤颤巍巍跪在堂上。
抚着心口落泪,“大人,这事儿妾身早已跟当日的官差说过了。”
“夫君死于见不得人的暗病,尸身必须尽早焚毁,否则是要过人的。”
“什么暗病,淮序怎会有什么暗病?”
当日天仙楼请的大夫被迎进公堂。
“老夫人,谢侯爷死时的症状确实是花柳。”
婆母不依不饶,“他的身子一直都健康得很,即便是染上花柳,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过世。”
谢淮序的死,确实不全因花柳。
他口吐秽物,是欢好之前大量服用过烈酒和秘药的关系,那东西催发了他体内的病灶。
这是大夫给出的结论。
婆母扯着我的衣裳,口口声声说是我与小桃红合谋害死了谢淮序。
“你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嫁进侯府,多年来无所出,定是心怀怨恨杀夫。”
“小桃红肯定是收了你的银子,把花柳病过给了淮序,又哄骗他服用秘药。”
“我可怜的孩子啊!就这么被你们两个毒妇害死了。”
婆母捶胸顿足,官老爷听得越发头疼。
皱起眉,“肃静肃静,这是公堂!即便您身负诰命,也不能随意喧哗闹事!”
“本官已经命人检查过小桃红的身体,她并无花柳,谢老夫人的指控并不成立。”
“至于那些秘药,审问过天仙楼一众人等,都能证明是谢小侯爷自己带来的。”
“谢夫人和小桃红也从无往来,您身负诰命,随意攀污旁人罪加一等。”
“没有证据的话,不可再乱说。”
婆母落于下风,指着大夫的鼻子,将枪头掉转,怒火转移。
“你这个庸医,为何不仔细查验淮序的尸身!”
“我,我哪里还敢?”大夫瑟缩着脖子埋怨道,“半年多前,老侯爷暴毙之时,济世堂的胡大夫光是说了花柳两个字,就被您砸了医馆赶出了金陵。”
“谢府老夫人的手段,谁人不惧。”
是了,谢老侯爷也是死于脏病。
当时动静闹得不小,市井中的流言是花了大价钱才压下去的。
“婆母,这事儿若是传到皇宫里,陛下雷霆之怒,谢府的爵位不保,您的诰命也要被收回。”
婆母愤恨地盯着我。
咬牙切齿,“叶蕴初,你为人妇无所出,又在夫君死后擅专,越到我头上去。”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谢府的人,我要替我儿休弃你。”
顺势推了我一把。
我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肚子神色痛苦。
大夫匆忙搭了脉,面上浮起惊讶。
“这是喜脉啊!谢夫人并非无所出,她已然怀有身孕三个月了!”
堂上有两人,面色惊变。
一个是我那如意算盘没打响的婆母。
她指认我谋害夫君无果,又心生一计想将我赶出家门,好侵占我带过来的所有嫁妆。
一个是谢淮丰,我那没开过口的小叔子。
他面上的,若我没猜错,应当是惊喜。
说起来我嫁进谢府,也是爷爷临终托孤。
我家世代行商,虽然家财万贯,但士农工商位于末位,总归没有出头之日。
父母双亡,由爷爷抚养长大的我,从小就知道他的打算。
为我寻一个朝堂上的夫君。
为我以后的孩子铺一条青云之路。
谢府世袭的爵位入了他的眼,我与谢淮序也是相处了好些日子,他待我始终很好。
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好是装出来的。
不过是想要得到爷爷留给我的全部财产。
如今谢府除去大宅的所有屋宅田地,都是花的我的银子。
这爵位是个虚衔,老侯爷在朝堂中还有些实权,但谢淮序就是个纨绔子弟。
除了每日清晨进宫点个卯,啥也不用干。
婆母盯上了我那丰厚的身家。
谢淮序将我娶进门后不到三个月,原形毕露。
我在谢府中等同于被囚禁的雀儿,没有自由,也逃不出去,所有财产都掌控在谢淮序手中。
他几乎不进我的房中。
我又怎可能有所出?
回到谢府院子里,已经是深夜时分。
橘若前脚刚走,我卸去钗环正准备上床休息,后脚房门就被悄悄推开。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自后头圈住我。
温凉呼吸吐在耳畔。
“嫂嫂,你腹中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惊惧得浑身僵硬。
挣扎着退开,看见谢淮丰勾起唇角,倚在床边目光含笑。
“淮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夫君的。”
“是吗?”高大的身影欺压过来,将我抵在墙边,“三个月…时间不就刚好对上了吗?”
他粗糙的指腹,隔着衣料摩挲我的肚皮。
“据我所知,我那不懂怜香惜玉的兄长,许久都没有进过你的院子了吧?”
“三个月前,王府婚宴散席后,你不是还叫得很欢吗?算算时间,这孩子还是姓谢。”
我被呛得哑口无言。
他说得没错,三个月前醉酒进我房中的,是谢淮丰。
而谢淮序,连日来不是流连花楼,便是宿在城东的外室那儿。
想到此处,我咬着唇,微微红了眼。
谢淮丰掐起我的下巴。
“嫂嫂,哭什么呢?这不还有我吗?”
“我既是这孩子的父亲,就有护着你们母子二人的责任。”
我抽泣着靠在他的胸口,“淮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一个丧夫的弱女子,无依无靠的,如今婆母还说要赶我出门。”
“她也不是第一天这么想了。”
“而且她也不是只想赶走你,还有我,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淮丰不是婆母所生。
是谢老侯爷游历江南时留的种,年老后也许是开始念起谢淮丰的母亲,命人寻回了这个儿子。
谢淮丰到谢府时已经十岁。
婆母是续弦,一直变着法儿折磨他。
永州是老侯爷分给谢淮丰的封地。
父亲死后,婆母想要在封邑上分一杯羹,便跟着谢淮丰去监视他。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