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所有人的面,付寒纵容着他的小青梅将热汤泼了我满身。
甚至,他要我道歉。
只因为我说了她一句重话。
我哭着问他,我的命是否还不如小青梅一根手指重要。
他混笑一声,嗤道:“别总想东想西的,被泼一下又死不了。”
许清把那一盆水煮鱼泼向我时,我完全没有想到。
我愣在原地,只能徒劳地闭上眼。
精心挑选的短裙,精致的妆容,全都被红油裹挟摧毁。
辛辣刺激着鼻腔和眼窝,我瞬间流出泪来。
包厢里的氛围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看着这场好戏。
我独自站在原地,孤立无援。
泪眼朦胧间,我望向付寒,他抱臂坐在一边,皱着眉满脸不耐。
“夏流萤,跟清清道歉。”
委屈的情绪占据了大脑,瞬间催生出更多眼泪。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在付寒面前形象尽失,崩溃大喊。
“我才是你女朋友!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外人欺负,还要我道歉?”
付寒眉头皱得更紧,拿过桌上的湿巾擦了擦被溅到的衣袖。
“要不是你先骂了清清,她怎么会泼你?还有,清清不是外人。”
许清在一边玩着自己指甲,漫不经心接道:“阿寒,阿姨选的儿媳妇也不过如此吗?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真是有失付家脸面。”
付寒眼中的冰冷好似利剑,刺穿了我。
“夏流萤,你的教养都哪去了?”
我满身狼藉,看着面前这人疏离的眉眼,和许清得意的神色,忍不住苦笑。
“要是哪天她许清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我是不是也不能反抗?否则,在你眼里,就是没有教养?”
付寒不屑地笑了,“你总是爱想东想西。只是被泼一下,你会死吗?”
服务员进来上菜,看见我的样子,没忍住低呼,询问道:“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付寒的那些朋友发小此时也都跳出来和稀泥。
“嫂子,付哥,都消消气,别置气。”
“是啊嫂子,付哥从小就这样。一涉及到许清,他脾气就特别暴。”
我看了看这满屋子的人,包括付寒。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给我递过哪怕一张纸。
我的男朋友,甚至没有一个素不相识的服务员对我关心。
我将手上的玉镯褪下,轻轻搁在桌面上。
“付寒,这付家的儿媳我不当了。”
服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带着我到了隔壁空包房,递给我条湿毛巾。
擦拭着身上的污浊,我想起第一次见付寒的情景。
我和他的见面,是他妈妈促成的。
付家是本市有名的钟鸣鼎食之家,发家早,底蕴深。
付母热爱调香、闻香,经常特意请我上门为她制香。
某次离开时,付寒从门口大步走进来,我躲闪不及和他对撞上去。
盒子里的香水打翻,浸湿了我和他的衣料,我仓惶抬起头。
付母闻声出来查看,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阿寒,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带流萤去换身衣服。”
付母对我很喜欢,提起过好几次,说要介绍我和她儿子认识。
我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贵气和矜骄。
下一秒,他朝我笑了笑说:“这款香真好闻,前调是雪松?”
我瞬间对他好感许多,点头说:“要是付先生喜欢,我改日送您一瓶正装。”
他温声回答:“那多不好意思,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这么一来二去,我与他熟悉起来。
付母也乐见其成,总是借着品香的名头将我叫到家里,再让我与付寒单独相处。
确定关系那天,我如约送给付寒一瓶“倾城之恋”。
我紧张地低着头,声音颤抖,“这是我成立工作室后独自调制的第一款香,叫做‘倾城之恋’,不对外售卖。许多人说我应该用更加馥郁的花香或甜腻的果香,但我更偏爱干净的木质香。”
“你是第一个读懂我的人,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下一只香的灵感?”
对于调香师来说,这是一件极其亲密的事,也是一个堪称直白的请求。
他笑了笑,接过那瓶香水,说了句“也好”。
低头吻住了我。
那一刻,雪松和檀木的香气包围着我们,我以为我找到了此生的独一无二。
我一直没有理解他说的那句“也好”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个月前,许清从国外回来。
在她身上,我闻到了我送给付寒的,熟悉的味道。
我很早就从付母口中听说过,付寒有个小青梅,从小一起长大。
只是付母每次提起她,眼神里都满是厌恶。
“许清是原来我家司机的孩子,从小跟阿寒玩在一起。她六岁那年,她爸载着阿寒他爸出去办事,结果出了车祸。”
“那孩子从小没妈,我好心收养了她,从来没亏待过她。”
说到此处,付母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懂感恩就算了,竟然小小年纪就动了歪心思,想做付家的女主人,付氏的总裁夫人了!她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半分位置吗?”
付母为了不影响付寒,将许清送出国留学。
付寒知道了后与付母闹了很长时间,每日颓废买醉,对公司的事也是撒手不管。
直到遇上我,才收敛了些。
付母给我那传家镯子时,拍着我手背说:“流萤,是你救了阿寒,也帮了付家。”
那时,我也如此认为。
直到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付寒放了我鸽子。
他一向有礼数,对我也体贴。
可那天,我们约了一起吃晚饭,他却迟迟没有赴约。
我打了数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一直等到餐厅翻台,我才独自打车回家。
在车上,我收到他的短信,寥寥几个字。
“有事耽误了。”
我以为是他公司出了急事,便没有多问,还嘱咐他不要着急。
可当我打开朋友圈,却刷到了他好兄弟发的照片。
都是付寒的朋友,众星捧月地围着中间的那个女生。
女生长相明媚,搞怪地做着鬼脸。
付寒就坐在她边上,一双桃花眼温柔地注视着她。
那人配文:某人思念已久的小青梅回来了,非拉着我们接风。
我关上手机,好像突然就晕了车,难受得想吐。
那天,我没有跟付寒闹。
甚至,我提前为他备好了醒酒汤。
他回来时已是深夜,浓重的酒味完全遮盖了雪松气息。
我为他端一碗醒酒汤,却突然被他大力抓住手腕。
他眼神不甚清明地看着我,向下拽着那玉镯。
嘴里嘟囔着:“这是清清的,给清清,不给你……”
我看着已经没有意识的他,徒劳地问:“付寒,我是谁?”
无人回答。
在空旷偌大的客厅,我慢慢红了眼眶。
第二天,我搬到了工作室。
付寒问起,我只说最近工作忙,要赶单。
那阵子我的确很忙,曾经的老师介绍我参加了一个比赛,我为了参赛作品忙得天昏地暗。
至于与付寒的事,我分不出精力去思考。
比赛结束那天,有一个陌生电话打到我这。
是许清,她约我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坐在我对面,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付寒一样的疏离和矜贵。
她笑着,说出冰冷的话语。
“夏小姐,如果识趣,就趁早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让出来,不要逼我去抢。”
俨然一副付太太的架子。
我不肯服输,反问:“不属于我的,难道就一定属于你吗?”
许清喝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
“你从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十岁那年被收养,继父还是个赌鬼。”
“你凭什么奢望嫁进付家?”
那段被我刻意遗忘的灰暗童年被血淋淋地提起,大脑一片空白。
“你调查我?”
我激动地站起,衣袖带翻了面前的咖啡。
许清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递来几张餐巾纸。
手腕起落间,我闻见她身上“倾城之恋”的味道。
她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
“如果你还不死心,明晚柳湖餐厅301包房,你可以亲自来看。”
当我拖着几天没睡过整觉的疲惫身躯来到包厢门外,看见的便是许清用手托着一只汤匙,吹了又吹后送到付寒唇边。
而付寒,张口接受,没有丝毫抵触。
一边的某个朋友调笑:“付哥这么多年的洁癖,也就清姐能治了。”
记忆在那瞬间闪回,曾经一次付寒发烧到40度,苍白地捂在被子里。
我熬好了一锅热粥,端着碗想喂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