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有一门独一无二的造纸术,一纸千金难求。
只因这纸自带芳香,下笔如有神助,更能保画作传世千年不腐。
可这造纸术却有个要求,必须要等我娘怀孕生下女儿后才可以制作。
毕竟,这造纸材料要越新鲜越好。
四妹出生了。
爹摸着四妹柔软的脸颊,笑的合不拢嘴,拍手道,“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刚好赶上我这笔大生意。”
我知道,前段时间有个爱画的富商托了人来我家定纸,说自己儿子喜欢画画,可就是身子不好,想留些画作传世,也算是个念想。
爹还正苦恼娘肚子里这胎怀的太迟,赶不上这个时候,要亏钱。
第二天,娘就因下雨摔倒在院子,身下的血混着雨水弥漫了整个院子。
娘早产了。
我端着奶奶刚做的豆腐鲫鱼汤进屋时,娘正慌里慌张地藏起什么东西,见到是我,松了一口气。
“还不把汤给我端过来,快去给你妹妹涂油去。”
我爹专门嘱咐过的,只要孩子一出生,就得全身上下涂专门用的护肤油。
这种油不仅能够让婴儿的皮肤吹弹可破,触手滑嫩,还能保证剥皮时不会破。
黑褐色的油带着些许腥臭,娘收不了,捂着鼻子让我拿远点,可我已经习惯了。
麻溜地扒下四妹的襁褓,倒油、涂油,一气呵成。
护肤油很快被四妹吸收,刚出生三天的婴儿,头顶连胎脂都没退干净,满身子的皮肤就已经如丝绸一般滑嫩,连我都有点爱不释手。
端着碗刚踏出房门时,却想起妹妹还没有喂。
奶奶说,女娃子吃什么母乳,这人奶都是好东西,留着是有用的。
故而妹妹们只能喝米汤。
可门刚一打开,娘手中高举着的剪刀就晃了我的眼。
娘竟然要杀四妹!
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在纸坊忙碌的爹也被这个声音吸引了过来,嘴上骂骂咧咧不肯饶人。
“就是送个饭也送不好?摔碎一个碗你知道多少钱吗?”
气势汹汹的声音让我打了个哆嗦,四妹嘴一撇就要哭出声,却被娘死死捂住。
我颤颤巍巍不知道该做什么,抬头就对上了娘哀求的眼神。
“我没想杀她,我就是想留个伤疤,就小小一个。”
娘嘴唇都白了,剪刀掉落在地上祈求我拦住我爹,别让他过来。
可还是太迟了。
爹大刀阔斧闯进了门,入眼就是地上的剪刀和满脸惊恐的娘,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贱蹄子,不想让你男人发财是不是,竟然还敢做!我打死你,打死你!”
爹不顾娘刚生产没几天身体虚弱,拳脚像雨点一样劈里啪啦的落在娘的身上。
我眼疾手快将四妹抱了出来,躲进了厨房。
娘的声音从最初的哀嚎逐渐没了气息,奶奶见状嗤笑一声,嘲笑娘的不自量力。
转头递给我一碗混了白糖的米汤,“喂你四妹去。”
可还没喂几口,爹就喊了起来。
“过来!给你娘收拾收拾,跟我去泡纸。”
我家是祖祖辈辈做纸的,曾经也给豪门大族专门供过纸,手里面总有些不传人的秘法。
爷爷死前,不仅没有将秘法告知爹,反而将记载着法子的书都烧了。
还是奶奶抢下来半本,与爹研究了好久,才琢磨出人皮纸这门秘术。
而爹做的人皮纸,是书写绘画的上好材料。
不仅自带奶香味,更能将绘画技术提升不止一个档次,还能保画作千年不腐。
可这做人皮纸的材料却十分苛刻,刚出生的女婴日日以秘油浸养,等满月之际,就可以开始取皮做纸。
而一个女婴就算用特殊的药温养着,也只能活一年,取五次皮。
四肢、脊背皮肉厚实,不用担心会死,剥皮,愈合,再剥皮,反复可以取四次。
就属肚子的皮最娇嫩,一定要留到最后一次活取。
这第二十一张皮取完,女婴也就没用了。
而明天,是我三妹最后一次取皮的日子。
昏暗的纸坊里,只有中间那张婴儿床最为显眼。
赤红的木头上还留着干涸的痕迹,手脚皮肤几乎透明,能看出皮肤下的血管的四妹正趴着睡着。
听到开门声吓了一惊,费力地抬起头,却在看到爹时流出了泪水。
三妹已经一岁了,经历了四次剥皮,还不会说话的年纪就已经知道了哭出声是没用的。
我端起桌子上的木碗,喂了妹妹点水,润了润她破皮的嘴唇。
爹却觉得我费事,夺过碗甩到了一旁。
“还废什么劲喂她水喝,浪费老子时间,去跟你娘要奶去!”
“跟你娘一样耽误老子做纸,看我不打死你。”
爹日日做纸,干的全是捣草木,捞纸浆的活儿,力气大的狠。
虽然每次都说会打死我,可力道并不大,感觉到疼却不会留痕迹,比起娘来,对我可以算的上温柔了。
我抄起盛奶的木盆,唯唯诺诺点着头,便快步出了门。
房间里,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挤着奶,除了额角和嘴角的伤口,以及身子下被鲜血染红的床铺。
这些无一不再昭示着娘刚遭受了一顿毒打。
就因为娘想杀了四妹,奶奶说娘是丧门星,专门来坏我家财路的。
可就是这样,奶奶依旧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娘,期待娘像母猪一般生下一胎又一胎,好让自己儿子的造纸产业连绵不断绝。
我进门的时候,娘已经将母乳挤好了,满满五大海碗,全得益于奶奶催奶的秘方和每日的鱼汤。
我盯着乳白的液体有点嘴馋,村子里婶子们生了小孩,母乳都是留着喂孩子,可我家竟然一个孩子连一口奶都没吃过。
我想知道这母乳是什么味道的,也想给快死的三妹尝尝。
许是我的目光盯得太紧,娘皱了皱眉头,拉过床头的小碗挤了一底子的奶。
“也不知道随了谁,嘴那么馋。”
我喜出望外,将五大碗奶送进纸坊,瞅着爹走远了才回屋去端小碗。
小小的一点,我舍不得喝。
三妹黑葡萄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忽闪忽闪的,眼里满是对奶的渴望。
明天就是剥皮的时间,从今天早上开始爹就不准四妹吃饭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将奶用筷子蘸着喂进了三妹嘴里,小小的人儿巴咂着嘴,最后剩了个碗底,被我仔仔细细舔干净了。
娘挤出来的奶,是专门留着泡纸用的,剥下来的皮得用人奶泡上一天,才能保证这皮子不会开裂,奶香不散。
可当我整理好出门时却意外听到了阵阵撕裂声。
那声音就像,像是皮肤崩开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爹的巴掌已经落在了我的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还睡什么睡!老子的纸都让你毁了!”
我还没睡醒,挨了一巴掌的脑子有些蒙,被爹像拎小鸡一般拽着一条胳膊拖到了纸坊。
刚一进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满是皱纹的奶奶将婴儿床中的三妹扔到我的面前,血溅到我的眼睛里。
“让你看好你妹妹,你干嘛去了!最后一夜了,也能坏你爹的事?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个扫把星!”
奶奶干柴一般的手指戳着我的额头,不戳出个血洞绝不善罢甘休似的。
我哆嗦着手将趴着的妹妹翻了面,不着一缕的婴孩肚子上不再是娇嫩的皮肤。
肉皮崩开的裂缝纵横交错在三妹小小的肚子上,像是干枯的榆树皮。
那肚子涨的吓人,好似有什么要破肚而出一般,鼓鼓囊囊的。
而三妹,要不是还能看到胸膛微弱的鼓动,我可能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三妹肚子的这张纸是废了,有裂纹和伤疤的人皮纸,极其容易开裂,是没人会要的。
可明天就是交货的日子了,最娇嫩的腹部,人家是花了比平时价格高十倍订下。
爹拧巴着眉头,目光在我的身上打量,随后被奶奶狠狠瞪了回去。
“你可别坏我们大事,这马上就成了。”
爹犹豫再三,摸了摸口袋里厚厚的一沓钱,将问题抛回给了奶奶。
奶奶是村里看事的神婆,以前也帮着我爷爷做纸,此时却掰了掰手指,掐出一个好法子。
“母子连心,她生的种,让她来修复,这死丫头就是死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奶和爹的目光又齐齐落进了娘的屋子里。
爹了然于心,起身提起剥皮刀,一头钻进了娘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