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很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爹娘要把我嫁给死了三个婆娘的赵员外。
我应了。
我家很穷，上头两个哥哥还光棍，下面弟弟妹妹加起来有七个，等于我爹娘生了十个娃。
我是家里长女，爹娘取名荷丫。
从我有记忆起，我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新鞋，这个年头，有双草鞋都不错了。
堂屋里，媒婆正和我爹娘说我的亲事。
“赵员外知道的吧，他看上你家荷丫了。”
“也是你家荷丫福气，嫁过去就能吃饱穿暖。”
“年纪大点算什么？年纪大会疼人。”
“赵员外识文断字，荷丫肚子争气生几个娃，大造化在后头呢。”
“死了三个婆娘，哎呦，那是她们没福气。”
“老嫂子，赵员外说了，聘礼五两银子、粮食、布料都少不了。”
媒婆声音很大，我爹娘没声。
我知道，他们心动了。
我也心动。
能拿出五两银子娶媳妇的人家，就算是火坑，我也愿意嫁。
媒婆走的时候，还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瞧瞧这屁股，一看就是能生的。”
我晒到黢黑的脸红不红不知道，但是滚烫是真的。
爹娘让我进屋，他们问我，“你是个什么想法？”
他们眼眸里有期盼，还有隐忍的欢喜。
我能说不吗？
不能。
只要我嫁过去，我两个哥哥就有银子娶媳妇。
舍一个，换两个。
别说爹娘，就是我也知道怎么选。
再说比起村子里动不动挨打挨骂的姑娘，我爹娘还会问我句。
该知足。
“爹、娘，我愿意。”
娘一个劲的抹泪。
爹夸了几声好。
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下聘那天，我看见了赵员外。
想着他是我未来夫君，我鼓起勇气看向他。
瘦瘦高高，留着短须，穿着簇新的缎面衣裳。
正含笑的看向我。
“……”
我羞的满脸滚烫，心脏剧烈跳动，转身就跑。
做饭的时候，我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惹来几个帮忙的嫂子揶揄打趣。
她们问我，“满意吗？”
我满意极了。
他和我们这种泥腿子不是一路人。
我们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忙到头，连肚子都填不饱，他却可以穿缎面衣裳。
一个天，一个地。
年纪大算什么？死过三个婆娘算什么？我甚至都做好他有小妾的准备。
爹娘让我找机会跟他说几句话，熟悉熟悉。
只是真站在他面前，我啥也说不出口。
“你叫荷丫？”
我点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我叫赵铭诚。”
“荷丫，你抬起头。”
我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他。
紧张的直发抖。
“今天的菜是你做的？”
我点头。
“很不错。”
得了夸奖，我心里欢喜。
“我、我以后可以天天给您做。”
他笑了。
“家里有丫鬟、婆子，你嫁过去是做太太的，只需要照顾好我，孝顺公婆、多生几个孩子就成。”
“……”
这完全超出我的认知。
丫鬟、婆子？
也就是说，以后洗衣做饭都不用我？
只需要生孩子就成？
我茫然的点头。
又像是被大饼砸中，晕头转向。
他拉起我的手，往我手腕上套个金镯子。
“这是给你的。”
金镯子不是很重。
我又感觉有千斤。
他要走的时候，我情急拉着他的袖子。
看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拍拍我的手。
什么都没有说，抽出袖子走了。
这一切就像做梦似得不真实。
嫂子们羡慕的恨不得把金镯子撸下来，戴她们手腕上。
娘说，让我把金镯子取下来，她替我保管。
我拒绝了。
“他说，这是给我的。”
和聘礼不一样。
是给我的。
我的嫁妆很少，就一个木箱子。
喜服是赵家准备。
娘跟我说，她打算给我一百文压箱钱。
“好。”
不是我傻，也不是我不争。
家里穷，爹娘不易，生我养我。
下头还有七个弟弟妹妹。
我做不到寻死觅活，让他们多给我银钱。
“你这金镯子……”
“娘，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他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这是给我的。若是我没有戴着嫁过去，后果是什么？”
“我知道家里难，你和爹不易，娘你放心，就算我嫁人了，也会惦记家里。”
我虽没有读书认字，也没有见识，但这些浅薄的道理我懂。
指不定这就是赵家在试探我。
看看我会不会一门心思顾着娘家。
娘后来再没有说过要替我保管金镯子。
我能嫁去员外家，亲戚、邻里多少人嫉妒红了眼。
大伯家和我们家关系不是很好，时刻都恨不得把我们踩进烂泥里。
“他二婶，你不知道吧，那赵家三个婆娘怎么死的？说是被活活打死的。”大伯娘声音很响。
显然是故意要我听见。
“……”
我在屋子里听的心一紧。
他会打人吗？
看样子并不像。
可，可又有谁会在脸上刻写我会打媳妇，我不是个好男人？
“二弟妹，听说那姓赵的不能生。”
……
轰隆隆。
一句话更让我六神无主。
如果赵铭诚真不能生，我甚至已经可以预知往后几十年的悲苦。
六月的天，我冷的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娘说了什么？
坐在凳子上发愣。
“荷丫，别听你伯娘的话，她巴不得你别嫁去赵家。”
“……”
我默然。
我一直不知道赵家相中我什么？
乡下姑娘，面朝黄土背朝天，忙不完的地里活和家务，没几个白白净净好看。
也可能，我娘能生，毕竟她生了十个。
万一，我也特别能生呢?
但……
男人也需要哄。
我问娘要了步，给赵铭诚做了个荷包。
赵铭诚隔两天又来了，是给我送膏子的。
“这个抹手，这个擦脸，早晚各一次。”
我轻轻点头。
他的手确实比我细腻，人也比我白。
我把荷包递给赵铭诚的时候，他明显高兴了许多。
“特意给我做的？”
我点点头。
“和绣了拿去卖的不一样。”我又小声说。
“我很喜欢。”
赵铭诚接过就把原先的换下了。
他还递给我几个银角子。
我摇头。
其实我特别想要。
长这么大，我还没碰过银子。
就我的聘礼，四两银子呢，我都没摸到过。
他拉着我的手，塞我手里，“我知道你家情况，没法给你置办像样的嫁妆，这点银钱你拿去扯几尺布，做两身衣裳，买点糖、肉，把身子养起来。”
到手的银子，让我推拒出去，我舍不得。
“我给你做双鞋子，还有……公公、婆婆。”
赵铭诚似乎更高兴了些，“行，我把尺码给你。”
他走的时候，我送他到村口。
看着他坐骡车离开。
我去找秀才娘子，约她带我去镇上买布料。
爹娘得知赵铭诚给我银子，含蓄的让我拿一些出来，我只说要先买了布料。
等从镇上回来，我就说没了。
其实还有，我只用了一半。
爹没多说，娘抱怨我乱花钱。
“扯布料就算了，你买糖买肉做什么？”
“我想买点孝顺爹娘。”
我绝口不提，赵铭诚让我买这些吃。
糖和肉是好东西，吃了补身子。
等我给她和爹也做一身衣裳，一双鞋子后。
“……”娘红着眼扭开头，再没说我乱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