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嫌我是个傻子，是皇帝赐给他的羞辱。于是赶走照顾我的人，让我三九寒冬带着满身青紫穿破布，还让他的白月光殴打毒杀了我的爱人。后来，他哭着求濒死的我，说我才是他的妻子。
我又一次被从冰寒湖水里粗鲁地打捞起，只是这一次不同了。
被扔入湖中挣扎间我的脑袋磕在了巨石上，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湖水。
我混沌十年的心智清明了。
我趴在地上狼狈的看向一旁那个环臂轻佻的男人，我的夫君贺明庭。
“本王的美人可满意了？”贺明庭用食指轻轻挑起身旁美人的下巴，调笑道。
那美人娇俏低嗔地捶了捶贺明庭的胸口，又被贺明庭一把揽入怀中，弯腰将那美人拦腰抱起肆意笑着离开了。
从始至终未曾多看我一眼。
眼前这一幕，我无悲亦无喜，如今不再痴傻，一切便看得越加分明，我不过是皇帝送给贺明庭的一份羞辱罢了。
我强忍着额头伤口处的疼痛，艰难的从地上试图爬起来，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就在又一次失败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搀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随即一条破旧的棉被将我裹住，回头便对上一双泛红载满心疼的眼眸。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觉得这世间也没有让我心冰冷个彻底，对啊，我还有他，我也只有他了。
“月白，我想吃你为我包的饺子了”
那双为我拢紧被子的手轻颤了一下，月白抬头诧异的看着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月白语带轻颤的问道“小……小姐，您叫我什么”
月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的人。
我是父亲与一青楼女子所生，带回江府也有三岁，我至今都记得，父亲端庄的后院女人们见到我时，捏帕捂鼻的样子，只有一个小花奴在没人的时候将我带到花圃前骄傲的给我介绍他种的花草。
是他指着一盆菖蒲告诉我，菖蒲虽生于溪边野塘却即可入药又自带香气可作香料，菖蒲经过时间的历练，使得叶子油亮，花朵娇艳。终会活成书房等重地中的最重要的摆件。
看着背对着我手忙脚乱忙活包饺子的人，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月白”
我眼底溢出泪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微佝的背影。
自小便在下人堆里长大，挨饿受冻都有月白陪在身边，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我们与其说是主仆更应该说是家人甚至我也幻想过如若嫁给他我将会有多幸福。
月白手中动作一顿，随即用手心压住眼睛，轻启双唇，想说什么，嗓子又好像被卡住了一样。
我知道，这些年他承受了太多，太多。
最难承受的便是我忘了他，不再唤他月白而是花奴吧。
白胖的饺子下锅，满屋都是马苋菜的味道，富人家多半都是用马苋菜喂马的辅料，而这种菜是我与月白从小吃到大的东西。
咀嚼着久违的饺子，一股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不受控制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入碗中，突然觉得月白好傻啊
嫁给贺明庭江家其实陪送的丫鬟小厮不少，但都自己另谋自己认为前途无量的主子或差事去了，就连厨房洒扫的下人都比待在我身边强，月白相貌佳又擅打理花草却与我在这四方小院忍受饥寒交迫。
谁知道呢，他为什么这么傻啊。
月白净手回来入眼的便是我捧着个缺口大碗鼻尖通红的样子，眉心微拧很快抿嘴一笑。
“小姐，这……”
“月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唤我清如吧”
“好，清如”
我们相互对视，缓缓露出微笑，彼此都不知在笑什么。
“砰”就在这时院门被人大力踹开。
只见贺明庭大步流星的朝屋内走来，边走还边说着：
“余美人心善，非要本王看看小傻子死了没有”
“哟，还活着呢”
贺明庭吊儿郎当的坐在桌前，托着下巴像是看戏法猴子一般打量着我，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一旁月白早已跪下，垂首恭谨跪下行礼。
见贺明庭迟迟没有让月白起来的打算，我不满的看向坐在桌前的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明庭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震动。
“不干什么，就是单纯地见不得你好而已”
说完，贺明庭长袖一挥，将桌上的饺子全部扫落在地上，霎时满地狼藉，有不少都泼洒在了月白的身上。
这桌上可是有滚烫的茶水啊，这倒在人身上怎么能受得了！
眼看着月白被烫的面色有些苍白，额头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正在承受极大痛苦的样子。
我再也坐不住，起身欲要看看月白如何了，刚起身就被贺明庭抓住手腕，那力气仿佛要将我的腕子捏碎般。
“王爷，你我二人是圣上赐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王爷实在厌恶臣妾，还请回到您的温柔乡，臣妾自是不会碍眼”
嘶，感觉手骨就要被折断了，好疼啊。
“呵，什么东西，你也配自称臣妾？”
３
夺嫡之路凶险，贺明庭势单力薄，用了满腔热血拼尽全力，最后却成了父皇眼中的威胁。
贺明庭被他敬爱的父皇亲手折断了羽翼，将他踩进尘埃里。
自此，楚国少了一个受百姓爱戴的贤王，多了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王爷。
而贺明庭原本与相府嫡女沈明珠青梅竹马相许终身，相府却受贺明庭牵连，满门抄斩，只有沈明珠不知所踪。
在贺明庭痛恨自己连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时，被皇帝一纸赐婚将一个痴儿许配给他做正妃。
用我来羞辱贺明庭，时刻提醒着他，有些东西不是他想要就会给他的。
所以贺明庭厌恨我，可这又是谁的错呢，我又该去厌恨谁呢？
“我又该厌恨谁呢？”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是问他又好像在问自己。
一串冰凉自眼角流下，脸颊上留下一道水痕。
贺明庭离开了，因为门口他最近十分宠爱的姬妾娇娇媚媚的唤他。
“月白，有没有受伤？快给我看看，你是傻吗！你不知道躲得吗！”
轻轻揭起他的衣服，烫伤一片，好几处都起了水泡，被粗布麻衣一磨，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月白故作平静地呼了一口气，微微含笑，柔声道：
“躲了你又会被找麻烦，我忍忍就过去了”
“我没事的，只是看着吓人，别担心”
“傻子！”
我又一次情绪失控了，抱着月白哭得不能自已。
更是哭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平凡人一样活着，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生活怎么就成了奢望。
我闭了闭眼睛，唇角有意无意勾起一抹苦笑道：
“月白，你走吧”
４
院中，槐花压弯枝桠，朵朵凝香随风飘落。
月白没有走。
他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
唯独不愿理会我，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赶他走。
这天院子里传出一阵叶哨声，曲调悠扬，像是香飘十里的老酒。
月白闻声前来，见我坐在槐花树上，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挥手道：“清如，你干什么，快下来”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看着树下月白急得跳脚的样子，我咬住嘴唇，极力忍住微笑。
“你是想急死我吗，是要像十年前一样从树上摔下来然后把我忘了吗”
听此我倒是一愣，我怎么忘了十年前，我就是从树上跌下来，将头磕出来一个血窟窿，也是因此导致我往后十年痴痴傻傻。
思及此，我抿了抿唇，不敢再吓月白，慢慢从树上退了下来，落到实地，明显听到月白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见月白又要扭身离开不理我，我连忙急走几步抓住他的手。
“赶你走，是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受罪，因为你为我受伤我会心疼”
我耸拉着肩膀，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
月白闻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良久，眸光黯淡几分说道：
“你说我是生命的寄托，可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什么”
我紧咬下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清如，你是我的命啊，为了你，我可以把命都给你，你明白吗”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说让我离开的话了”
我扑上前紧紧抱住他，将脸深深埋在怀里，闭上眼情不自禁的点头。
“好”
月白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动作，身体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