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花疏楼的名伶,只卖唱不卖身。
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成我座上宾。
官员的夫人嫉恨我,合伙削了我的十指,毁了我的嗓子和容貌。
我被鸨母无情抛弃,被流民侮辱到奄奄一息。
三年后,我成了高洁的皇寺圣女,
日日祝祷祈福,夜夜合欢修行。
什么狗屁贞节牌坊,
活着,才能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姑娘!」
漆黑的废宅里,我眼见着婢女青萝被隔在门外,呼喊声格外凄厉。
院门重重落锁,两个老奴把我押送到院落中心的刑台上。
我环视了一圈,七八个美艳绝伦的少妇,在烛火中如同暗夜幽冥。
为首的夫人模样年轻貌美,神态却格外老成,她穿着一身绀色的锦服,端庄而厚重。
「你就是苍舒?」
她声音听着分外柔和,像二月的微风。
只可惜,这春风里藏着尖刃,和声细语,句句致命。
「看模样确实不错,可惜,美人注定是要薄命的,尤其是你这样无权无势的美人。」
「苍舒与几位夫人素未谋面,不知道何处得罪了?」
话音未落,就见穿着粉纱的那个年轻妇人轻蔑地一笑。
「揣着明白装糊涂,御史夫人,我看不如让她醒醒脑子。」
我抬头,心中大概了然了,这女子是左副都御史邱长风的大夫人。
而其他这些作傍的人,怕也是那些官员和财主们的妻妾。
我虽与鸨母约法三章,只卖唱不卖身。
却仍不乏有些达官显贵捧上重金,想要同我共度良宵。
回绝后,鸨母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出重金者,便可成为我的座上宾,到阁楼之上听曲喝茶。
虽并无逾矩,可在外人看来,花疏楼毕竟是风月之地,伶人和娼女,也并无二致。
如今被这几位夫人掳到这里,怕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苍舒只是一介伶人,靠着技艺勉强饱腹,从未肖想其他,还望诸位夫人明鉴。」
主事的人迟迟未开口,院中只有烛火在摇曳跳动。
半晌她敲了敲,缓缓开口。
「罢了,想来也是个可怜人,没必要赶尽杀绝,再者我自幼念佛,不忍杀生……」
我刚松下一口气,却被想到御史夫人的下一句话,瞬间让我置身冰窟。
「毁去她的营生之后,便放了吧。」
「夫人!」
那些老奴倒是手脚麻利,主事人刚下完命令,几个下人便捏着我的下颌,硬生生地将嘴巴撬开。
准备好的辣椒水,一股脑全灌进我的喉咙。
剧痛让我在脖颈上抓出数道红痕,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紧接着她们又将我的双手拖到刑台上,取下了锈迹斑斑的铡刀。
我满脸勒痕地看向御史夫人,摇着头向她求饶。
而她只是轻轻掩住口鼻,说了句:「我向来不喜血腥气,诸位妹妹在此观刑吧,我先回了。」
那些老奴想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了,铡刀挥落得没有片刻犹豫,骨肉撕裂的声音伴随着我嘶哑地惨叫。
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有着一副慈悲观音相的御史夫人,竟是如此阴毒不堪。
我全身痉挛,像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光秃秃的双手,血水混着汗水滴落下来。
我抬眸扫视着那一张张绝美的脸。
有朝一日我若化作厉鬼,定不会放过她们。
「这小浪蹄子,居然还敢瞪我们。」
一个趾高气扬的夫人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我看,她最能营生的就是这张脸,给她烫烂了,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
「柳夫人说得对,来人,拿烙铁!」
「这丫头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必须断了她的后路。」
「要不是御史夫人发了话,我非活埋了这小贱人不可。」
几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
恐惧,悲凉,憎恨。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怪只怪我生的低贱,生的羸弱,只能任人鱼肉。
火红的烙铁覆在我的脸上,我本能地挣扎着,嘶吼着,却根本无济于事。
意识渐渐模糊,昏昏沉沉中,我被扔出了院子。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青萝跪在我面前,听这声儿几乎快要哭晕过去了。
我想伸手安慰她,可是我根本动不了,身子越来越沉,想来是要死了。
我跟青萝,相识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其实关系没有那么深。
那日我坐在轿中,拨帘观望之际,刚巧望见卖身葬父的青萝。
可我没想到,我的举手之劳,如今却换来最后一丝希望。
青萝瘦小的身躯背着我,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到了花疏楼,她半条命也要搭进去了。
「妈妈!妈妈开门啊!」
青萝一下一下,重重地拍在朱红的门板上。
已是后半夜,街头巷尾早已宵禁。
我躺在地上,悬在半空的栀子灯微微晃动着,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鸨母的惊呼。
「这,这是……苍舒?」
鸨母边嚎边骂:「到底是哪个屁眼儿流脓的,非要断老娘的财路!」
然而在青萝说完原委后,鸨母却沉默了。
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像我们这种出身最低贱的女人,怎么可能得罪得起那些名门望族。
半晌我看着鸨母的轮廓出现在我面前。
「苍舒,别怪妈妈心狠,做咱们这行的,早晚都会有油尽灯枯的一天。」
「杨绾香!你也忒不厚道了!姑娘给你挣了多少银子,你怎能卸磨杀驴!」
「你看看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侥幸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大半夜的也没其他人,鸨母干脆也不装了。
「青萝,你要是愿意在我这讨个营生,老老实实进屋。如果不然,就带着你家主子滚蛋,别在我家门头讨晦气。」
「你!」
「青萝……」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唤到身边来。
「姑娘!」
「跟她走吧……」
青萝摇着头,滚烫的泪落在我脸上。
「走吧……」
青萝哭得泣不成声,鸨母用几个铜板雇了些流民,找个地方把我埋了。
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那臭烘烘的流民将我扛在肩上,城郊树林走去。
我本来以为,我就会这么悄悄地死去。
可我从来没想过,这热闹的世间竟藏着这么多披着人皮的鬼。
「大哥,这娘们儿好像还有一口气。」
「你想干啥啊?」
「咱们也好久没碰女人了……」
「不是,这丑婆子这一脸的脓,全身还血呼淋剌的比鬼都吓人,你下得去手?」
那个色性大发的流民在我胸口揉捏了一把。
「脸盖上不就得了,你看这身材还是不错的。」
两人合计了一下,脱下脏兮兮的外衣盖在我脸上,剧烈的恶臭反倒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挣扎了一下,却让两个色徒更兴奋了。
「大哥,你看!这还有反应呢。」
紧接着我的衣物被剥开,两双粗糙的手在身上粗暴地揉捏着。
在暴行下,我泪水止不住地流淌着。
可笑至极的是,我哪怕流离风月也未曾失去名节。
我幻想着,也许某一天,会遇到一个心爱之人,把自己交付给他,从此相夫教子,享天伦之乐。
事到如今,却葬送在两个下流龌龊的流民手中。
我想不通啊……
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为何天道却如此苛待我。
那两人快活完之后,就到一边去掘地去了。
铁锹与泥土碰撞着,像牛头马面的锁链拖行的声音,一声一声将我拖下地狱。
紧接着,我感觉到脸上的脏衣服被什么东西轻轻拱开,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嘶嘶声,不断涌入耳中。
脸上有些痒痒的,盖在脸上的破旧衣服顷刻衣物滑落,我看见了破晓天光映在我的脸上。
在光中,一条漆黑的巨蟒,仰着脖颈,猩红的眸子审视着我,眼神竟有几分像人。
半晌,它张开了巨口,尖利的牙齿狠狠对着我的脖颈,咬了下来。
恍惚中,我听见一个缥缈的女声。
「你想活下去吗?」
……
我披上血红的外袍,看着自己刚刚生长出的青葱玉指,忍不住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
活动了一下腿,过了好久,我才渐渐适应了下来。
地上的残肢和肉块看着有些碍眼,我长袖一挥,嘶嘶地叫了几声,几只鬣狗闻声而来。
对着地上的碎尸大快朵颐起来。
清晨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儿,我走到溪边洗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