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老公从没有带我回家扫墓。
他体贴说不愿我辛苦。
直到这次我偷偷跟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却发现他抱在墓前哭得晕阙。
墓上少女笑靥如花,刻字——爱妻夏妍。
「你来这里干什么!」
看到我那一刻,秦桢几乎是扑着抱上石碑,将照片上的眼睛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贴着石碑委屈轻语:「夏妍,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故意带来的。」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走啊!」
突如其来的怒喝将我吓得一个激灵。
秦桢一向待人温和儒雅,从来没有这般在我面前失态过。
无名的情绪爬上心头,我失魂落魄地逃了。
等到凌晨一点,秦桢才姗姗回家。
他幽幽瞥了我一眼:「这么晚还不睡?」
「在等你,或许你会有话想跟我说。」
他沉默了几秒,带着倦意直接拒绝了。
「别闹了晨晨,我已经很累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急步拦在他身前:「难道我连一个解释都配不上吗?」
秦桢将外套往地上狠狠一摔,眼尾殷红的怒火几将我吞没。
「江雨晨!每个人都总有些自己的秘密吧!」
「你突然私自跟来,我还没有问过你呢!你尊重过我的隐私吗?」
可我是他的妻子啊!
明明错的人是他啊!
看着亲密三年的枕边人,我第一次感觉到陌生的毛骨悚然。
「秦桢,我本来就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却句句责问,咄咄逼人。」
「那你怎么就不说说,你是怎么骗了我?」
秦桢眼底透出一丝嘲意:「我骗你什么了,我谈过恋爱也是和你说过的。」
「你还想怎样?」
「难道……你还要去和一个死人计较吗?」
他的诘问犹如千年寒冰直落胸腔,我僵在原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是啊,她都已经死了。
所以我连争夺的权利都没有。
我从来没有窥探过秦桢的社交账号。
因为他是我一眼选中的男人,我坚信自己的眼光。
但在这个不眠的夜晚,我似乎拥有了越矩的借口。
向前翻阅十年,我这才发现,秦臻确实没有说谎。
他从来就没有隐藏过他的爱意。
2013年11月21日,「她答应了!我宣布!我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2016年5月20日,「要和她一起毕业了,该开始准备求婚了!」
2017年11月21日,「她说yes。」
2018年2月14日,「原来结婚并没那么简单,没能说服父母,兑现誓言,是我的错。」
2019年11月21日,「妍妍,我的世界随你而亡。我的下辈子也许给你。」
2020年2月14日,「妍妍,世事难言将就,但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消息刹然停留在这一天,那是我和秦桢结婚宣誓的日子。
我以为我们是天作的一对。
哪曾想我却只是他的将就。
翌日。
秦桢一大清早从书房出来。
看见在沙发上睡了一宿的我,眼底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动容。
他淡淡提了一句:「回房睡吧,小心着凉。」
我迷蒙着惺忪睡眼,摸出揣了许久的哮喘药递给他。
「嗯,记得带上……昨天也是你忘了,我才追着你出门的。」
秦桢恍然,伸出的手顺着我小臂一拉,便将我纳入怀里。
「晨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知道他的内疚是真诚的。
就一如他牵着我的手步入殿堂,心里却带着对夏妍的歉意一般真诚。
「晨晨,每年不过就几天……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一定会慢慢走出来的。」
他的哀求在耳边落下,恶心却在心底涌起。
我默默推开他的胸膛,仰头冷眼注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属于我的合法丈夫,却还要我自愿和死人共享么?」
也不知道是那一个字眼激怒了他,秦臻忽而恼羞成怒。
「江语晨!她有名字!她叫夏妍!」
「我不用你一口一个死人来提醒我!」
「你已经拥有她拥有不了的一切了!你还想怎样?」
按他所言,这一切还是我得寸进尺,不知满足了。
骤然的寒意席卷我的全身,我能清晰听见心碎的声音。
我讥笑着问他一句:「那看来等我死了的那一天,就连一个爱妻的墓碑都是奢望咯?」
秦桢脸色难看得很,摔门而去。
我和秦桢是相亲认识的。
但早在相亲以前,我就已经远远地爱上过他一次。
那时我父母不幸遇上车祸,在医院抢救了许久。
整整抗争了一周,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死神的呼唤。
收到死亡通知书那一刻,我只觉得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慌乱之中,秦桢捡到我丢失的录音玩偶,在我想要奔向死亡那一刻,适时塞到了我手中。
那是父母在18岁那年留给我的礼物。
他们说,愿晨晨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那一刻,我好像又有了家。
所以再见到秦桢那一刻,我便认定了他。
我曾经以为,他待我也是一见如故。
现在想想,那几近机械般的无懈温柔,都是爱着别人的痕迹。
我冷静地收拾包裹,准备回奶奶家住一段时间。
院子里的的紫藤花开得绚烂。
犹豫片刻,我还是放下行李,回头给它们浇满了水。
当初也是因为秦桢的朋友圈背景是它,我才选了紫藤花给他个惊喜。
脑海忽而闪过一丝念头,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检索。
为情而生,为爱而亡,爱而不得,死生相栖。
这是紫藤花的话语。
成年人体面的最大标志,大概是默而不宣。
进门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子,连忙给奶奶一个大大的熊抱。
奶奶看出我的不对劲,也没有多过问些什么。
「陪陪奶奶也好,奶奶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鱼。」
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过了半个月。
一个寻常的工作日,刚走出公司大门,便看见秦桢手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来。
「晨晨。」
其实时间真的可以冲淡许多东西。
一如我对秦桢的恨意,似乎都看在那束向日葵时淡化了。
那是我兴高采烈挑选的婚礼用花,秦桢也曾用心地放在心上。
「奶奶让我来接你一起吃饭。」
我接过花束,默许跟着上了他的车。
还没走进家门,就听见奶奶在家里热闹地张罗着。
「哎哟,可等到你们回来了。」
「晨晨呐,快过来看看。」
奶奶热切地拉着我到客厅,茶几上堆满了平日里我最爱吃的零食。
「还是秦桢有心,今天一大早就带着满袋好吃的来,生怕你饿着。」
眼角余光偷偷地瞥向秦桢,他脸上神色却是意料中的尴尬。
奶奶不知道,秦桢从来不让我这样放开了吃零食。
他总是说不健康。
奶奶也不知道,其实前天晚上我就看见她在房里偷偷摸摸地将零食藏起来。
我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奶奶的苦心,我又何尝不知。
饭后,秦桢主动献殷勤洗碗。
奶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宽慰。
「晨晨呐,人生啊本来就是波澜曲折,不尽如意的。但是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年轻的执念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秦桢啊……他是个好人。」
我顺着奶奶的目光看去,秦桢正低着头,宛如研究最精密的仪器般认真洗着碗。
「我知道了。」
就像秦桢说的那样。
我总不能和死人计较一辈子吧?
怀着和自己和解的心情,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跟秦桢回去。
然而打开车后备箱那一刻,悲伤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后备箱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束被弃的红艳玫瑰花。
看着奶奶错愕又躲闪的眼神,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向日葵饱满温暖的爱意,不是来自他秦桢,而是永远站在我身后的血浓至亲。
我和秦桢依旧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我们都极力克制着自己,避免去谈起那段让人痛苦的伤疤。
直到年底准备备孕换房,我清算家里资产时发现了一笔奇怪的转账。
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收款账号很是熟悉,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我突然想起其实秦桢与我交代过。
那是他资助的一个贫困生,当初他还说是为了我们的宝宝积德。
只是今年暑假这一笔的不菲金额,善心未免太过昂贵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