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的刺客,也是他的情人。
可在最后一次刺杀任务后,
他迎娶新娘,新婚燕尔。
而我却被他送上别人的床榻,任人宰割。
我无父无母,被怡春楼里的一个妓女养大。
第一次见到褚弘新时,我正拿刀对准一个朝廷的大官。
那个从小细声细语把我养到大的妓女躺在一旁,满身伤痕,受尽了凌辱,已经毫无生息。
我被团团围住,许多把利刃对着我的要害,蓄势待发。
有人拨开重重利刃,站在我的对立面,眉眼弯弯:「你在怡春楼没了依仗,怕是难再留下来。
我同你做笔交易,你放了他,我给你一个容身的去处。」
我得活下去,可妓女染血的面庞近在眼前。
我手下用力,锋利的刀尖扎穿了大官的肩膀,气氛在尖叫声中紧绷起来。
褚弘新还是笑:「这样也好,跟我走吧。」
为了活命,我跟他走了,进府的路上,我听见别人叫他三皇子。
我知道皇家的人不会乱杀人,我才把袖子里藏着的匕首扔到一边的草丛之中。
我以为我逃出了一个地狱,却不知我进入了另一个地狱。
生不如死。
褚弘新在床榻上总是格外用力,我重伤未愈,鲜血隐隐从伤口处渗出来,他却兴致更甚。
直到我再次满身青紫,他才堪堪搂着我躺下,把纸条塞进我掌心。
我面容疲倦:「如今你已是太子,这天下已是囊中之物,又要再取谁的性命?」
这些年,为了给褚弘新铺路,我杀了很多人,该杀的,不该杀的,我都杀了。
他摩挲着我的脖颈:「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放你走。」
我和褚弘新相处多年,他眼里的杀意于我,一览无余。
我摸了摸小腹,点了点头。
「此一去,褚弘新,我们再不相欠。」
八月十五,月圆夜,他取了杯盏,一饮而尽。
柔和的月光之中,青年眉眼弯弯,好似什么也没变,一如当年。
我心头微涩,仰头遮过眼底圈圈涟漪,手中杯盏亦见了底。
我何曾想过,我爱了十二年的三皇子,为了一己私欲,在酒里下了软骨散。
药效发作之时,我浑身发软,借着手中的剑半撑着。
我已身陷重围,无力逃脱。
再醒来时,我已在别人的床榻上,那人肥头大耳,臭气熏天。
推门进来前我听见他说:「多谢太子赏赐,答应之事,愚臣定尽全力。」
对褚弘新,我只是他上位的一个工具罢了。
工具,还是要物尽其用。
那人上来便撕我衣裳,我衣衫凌乱,尽最后一丝气力拔下簪子用力刺下。
那人尖叫一声,鲜血从耳上汩汩流下。
巴掌落在我脸上,接着是拳头,落在我全身各处。
又一拳落下,我腹部剧痛,血水于身下蔓延。
褚弘新不知,我腹中正孕育着他的骨肉。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有人破窗而入,一道银光闪过,我身上对我拳打脚踢的男人刹那间软软倒地。
是恭谨,他颤颤地将我抱起。
我抬手,抚上恭谨面庞:「对不起啊,神医,还是将你扯进来了。」
恭谨叫我闭嘴,手搭上我的脉,眉头紧锁。
其实褚弘新,从前对我很好。
很好很好。
只是我不应该,贪求太多。
我以前,从不舞刀弄枪。
自从刺了那害了阿青的大官一刀后,褚弘新便叮嘱我,再不可拿刀对人。
他说打打杀杀之事尚轮不到我一个小姑娘,况且见了血,我能不怕?
我摇摇头。
他却执意叫人拿来纸墨笔砚,一笔一画地教我习文识字,教我何为道理,何为礼数。
他给我取名叫「墨儿」,愿我一生笔墨相伴,一生无虞。
府里的下人们得了三皇子的口令,都叫我「墨姑娘」,只有一直跟着我的丫头长歌,总是笑嘻嘻地叫我「皇子妃」。
偶然被褚弘新听见,我正羞得直骂长歌。
他言笑晏晏:「无事,墨儿若想嫁,我便娶,万里红妆可好?还是像你偷藏的那些话本子里头那样,要八抬大轿,还要轰动全城?」
我脸上红得一如一团红烧肉,笔下的簪花小楷不稳,一堆一堆的墨团连在一起,像褚弘新青衫上的云纹。
可我还没嫁,长歌便没了。
我还没来得及承认心意,他的心便也变了。
那日府上来了贵人,长歌兴致勃勃地要去看热闹,挎着篮子便出门去了。
回来时已成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从前红润的脸上再无一点雀跃,再无半点生机。
有人说长歌突然从草堆里探出头来,冲撞了贵人,贵人手里的荔枝滚落在地。
贵人一皱眉头,长歌便被人拖了下去,打了三百大板。
我的长歌,是活生生被人打死的。
什么端庄娴雅,我通通抛到脑后了。
我提着一把厨房里开过锋的菜刀,冲到了贵人所在的院子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云茹卿,云老将军唯一的独女。
她高高在上,我灰头土脸。
她云团簇拥,我孤身一人。
闯进去的时候我身上多了很多血痕,府里的侍卫都认得我,不敢下重手。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褚弘新就站在她的身边。
美人眉头一蹙,他便厉声呵斥我:「滚回去!谁允许你擅闯进来的!」
我怔怔地望向他。
所以,长歌被拖下去的时候,他也在,是吗?
他默许了云茹卿把长歌拖下去,默许了她的死亡。
愣神之际,他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很清脆的一声响。
云茹卿咯咯地笑起来,用袖子半掩着脸。
我被两个壮汉给扔了出去。
我不知我是如何回到的院子,也不知褚弘新到底是怎么了。
我坐在榻上,手里握着菜刀,一边哭一边笑。
一直到傍晚,褚弘新来看我,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听话。」
我看着他,默默抽出了手。
我说,我知道了。
那天之后,褚弘新就不再教我诗文了。
我收敛了自己旁的心思,对褚弘新的态度逐渐冷淡了。
或许是因为愧疚,褚弘新又送来了一个服侍的下人,叫长青,是长歌的弟弟。
有天褚弘新领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进来,叫我拜师。
寄人篱下,我本就别无选择。
三个响头之后,老者送了我一把剑当作拜师礼,摸了摸我的头,回头对褚弘新说:「这孩子,资质不错,是当刺客的料子。」
褚弘新没说话,眼中晦暗莫测。
自那以后,我成了褚弘新的一把刀。
他或许忘了曾经叮嘱我此生不要陷入生死之事。
他只是定时送来名单,我只负责杀人,绝无失手。
第一次杀人时,我惶恐地回到房里,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梦里我梦到了一位先生,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静静地坐在案边。
我问他:「杀了人就要偿命吗?先生。」
那人停笔。
「看为何事。」
「学生不懂,先生教我。」
「看为何事杀人。若为自保,合乎道理。若为一己私欲,长此以往,日积月累,必有报应。」
先生,这就是我的报应吗?
我曾经救了恭谨一命。
可恭谨救过我很多条命。
我醒来时,恭谨正拿勺舀着碗里的汤药:「这药一直温着,醒了便喝吧。」
我伸手摸向小腹,那处平平坦坦,我红了眼眶。
我声音微颤:「恭谨,你不是神医吗?我求求你,你救救它,救救我的孩子···」
我伸手去抓恭谨的衣角,他这个人向来爱干净,谁碰都不行,只是这次我满身血污,他却没有躲。
他摇摇头:「抱歉,是我来得迟了。」
我再难自抑,趴在恭谨肩头,放声大哭。
一下又一下,恭谨拍着我的后背,他在我耳边说:「你跟我走吧,再别回去。」
可恭谨啊,我已经留你很久了。
在一次刺杀得手之后,我坐在长安城里不知谁家的屋檐上,喝着我也记不起从何处顺来的桂花酿。
隔壁刀剑碰撞声不断,我无意惹火上身,拍拍衣服就要回去禀命。
一根银针擦着我的面孔飞过,我虽及时闪避,脸上仍留下一小段血痕。
我伸手一摸,血微微发黑,我心下一沉。
檐下以针对敌的恭谨大笑:「来者好功夫!只是这毒狠戾,若无解药,只怕阁下也未必能见到明晨的太阳。」
我无奈叹气,反身下檐,几个照面之后,敌人见大势已去,一声哨响下纷纷撤退。
空地上,恭谨对我作揖:「姑娘武功高超,谢姑娘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