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够了捂了六年未化的寒冰,提出了离婚。
他却在一场车祸后,独独将我忘却。
醒来后的他,怔怔地看着我,虚弱地开口道:「路学委,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只会叫我「路周周」,而叫我「路学委」的,是高中时候的他。
互道晚安的两个人,竟然在酒吧相遇,这种事情竟然也能让我遇上。
我捏着酒杯,不安地望向西装笔挺的男人。
正巧对上了李寒竹的目光,晦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李寒竹现在不是在美国吗?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瞪了我一眼,一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朝我走了过来。
我身边的朋友不停用手肘碰我,「路周周,那个男人朝我们走过来了……」
她兴奋地笑着,「这种禁欲系帅哥最近可流行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李寒竹就走到了我面前。
他手插在兜里,语气冰冷地开口道:「路周周,你不是说你睡觉了吗?」
我朋友兴奋的笑僵在了脸上,「你们……认识……啊!」
她一顿一顿说话,像上不来气一样,我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
她礼貌地起身走开了。
虽然我是骗了李寒竹,可是他不也骗了我吗,他说在开会,结果还不是在酒吧。
一想到这里,我也有了几分底气,「你……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看着我眼色更沉了一些,没有回答我,这样让我更害怕了。
李寒竹这个人一生气,就很难说话了。
他牵起我的手,往外走,之前与他同行的人叫他,他都充耳不闻。
我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朝我的朋友挥了挥手。
在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中,我们走出了酒吧。
凌晨两点的街道,冷清得很,李寒竹靠在车上抽烟,他很少抽烟的。
我站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踢着脚边的石子玩儿。
他吞吐着烟雾,出国一周多,感觉人都清瘦了一些,原本就阴郁的脸,看起来更阴郁了。
他看着我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感冒好了吗?」
我前几天的确是感冒了,不过现在好差不多了,我点了点头,家中保姆还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说。
偶尔有风撩起他额头前的碎发,他那深邃的眼睛就露了出来,他扔掉了手里的烟。
「我出去这么久,你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还是问我『闪电』去的哪家医院。」
闪电是我们养的狗狗,最近肠胃有些不好,以前是李寒竹照顾他的,所以就只好问他了。
我也不是不想找他,只是感觉他挺忙的。再说了,结婚前就说好了,按照双方都舒服的生活方式来。
我抠着裙子上的花边,不知道作何回答,我能看出来,他快气炸了,但是他还在忍。
他用力拉开了车门,示意我上车,我乖乖地坐了进去。
其实今天我本来不想来酒吧的,只是朋友失恋了,我得陪着。
她平常就疯疯癫癫的,喝多了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果不其然,我刚坐上车,她的消息就开始轰炸了。
「路周周,你可以啊。」
「路周周,原来他就是你神神秘秘的老公。」
「路周周,我真好奇你这样一个性子冷淡的人,怎么会想结婚的。」
「路周周,你老公有其他的好兄弟吗,给我介绍介绍呗。」
……
手机不停响起的提示音,让一旁的李寒竹又皱起了眉头,他冷淡开口:「明天有个记者会,陪我出席一下。」
我放下手机,也有些急躁,「我不想出席这种场合,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气氛安静得可怕,我早该知道的,当初是我要死皮赖脸地追着他的。
他当真是块寒冰啊,我捂了六年都没有捂化,眼看着再过几天就七年了。
看来我是等不到第七年了,我赌输了,再过几天我就跟李寒竹说离婚的事。
我轻轻叹了一声。
这时候一辆货车从侧面猛冲了过来,伴随着一声轰响,我失去了意识,感觉身子被撞得四分五裂。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一堆医护人员围着李寒竹,他们一直在焦急地争论什么。
我微微上前几步,愣愣地看着病床上血迹斑斑的人,他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角在撞击过程中划伤了。
护士在他身上插着管子,似乎格外不舒服他皱起了眉头,嘴里絮絮叨叨地喊着:「周周……周周。」
这一刻我像是如梦初醒般,看着病床上,我的丈夫,我此生最爱的李寒竹,他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
我揪着裙子哭了起来,无助地看着在那些白色人影中血肉模糊的他。
这时候李寒竹的母亲和助理匆匆赶来了,他们没有看见一旁的我,直奔李寒竹而去,那个六十多岁的农村女人泪眼婆娑。
她将苍老的手合十放在胸前,「菩萨啊,菩萨保佑他啊。」
她是个单身母亲,一个人将李寒竹拉扯大,又没有读过书,却养出了李寒竹这样的好儿子,邻里邻居都说她福气好,撞大运。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遭了多大的罪,靠着她那个收废品小站,含辛茹苦十几载,才将李寒竹培养成才。
我也跟着她一起祈祷,希望菩萨能保佑他,凌晨三点多,李寒竹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妈妈紧绷的身子这才软下来,老泪纵横地看着医生,差点跪下给他磕一个响头。
我还以为她要留下来守夜,但是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我和助理在这里,这老太太向来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她既然不想说,我也不问。
这时候主治医生又出来了,他对助理说李寒竹这个情况可能出现短暂性失忆。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李寒竹醒了,他妈妈刚好到了。
惊喜的叫声唤回了打盹的我,助理连忙跑去叫医生。
我蹭地站了起来,想过去看看,可是心里又很害怕。
害怕他一看见我就不高兴,毕竟我们一见面就吵架。
很快他病床边围了一堆人,把他围个水泄不通,我想进去也没办法了。
我踮起脚尖,朝病床那边张望,只能看见李寒竹围了一圈绷带的头。
忽然她妈妈又慌张起来,医生们也面色凝重,护士拨开人群,他们又把他推进了抢救室。
我掐着手心,忍住眼泪跟了过去,我追在他们后面跑,走廊窗户透过的阳光,一点也落不到我身上,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和他妈妈等在抢救室外面,她妈妈眼神木讷,依然把手合十放在胸前,不知道在跟她哪一个神祷告。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看他脸色,应该是没问题了,他摘下口罩对他妈妈说道:
「病人受刺激不小,什么时候醒,看他自己了,他现在并没有求生的欲望。」
他妈妈怔怔地看着医生,瘦小的身子不住地发抖,两行浊泪滚了下来,她朝医生鞠了一躬,然后把炖好的鸡汤放在长椅上。
银白的头发在阳光里一闪一闪的,她转头对助理说道:「小光啊,我再去宝光寺烧柱香,小竹醒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啊。」
说罢她甩着她两条瘦巴巴的腿就走了,小光抱着鸡汤垂头丧气地坐着。
这孩子也是刚出大学工作就跟着李寒竹了,人很踏实,又聪明,我还记得李寒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小光。
李寒竹这个人冷冰冰的,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做什么事都像交易,唯独对小光这孩子不一样。
我搓着冰冷的手,看着自己和小光。
他在整理包盒饭的布,理着理着,他就哭了起来,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现在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我也红了眼眶,想过去安慰他,但是转念一想,他是个男孩子,自尊心总要强一些,现在刻意去安慰反而不好。
正午时分,李寒竹他妈妈还没有回来,李寒竹又被推进了普通病房。
小光去吃饭了,现在就我坐在他床边,VIP病房挺大的,采光也好。
李寒竹的眼睛还是紧闭着,脸色依然苍白,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昏睡着,手还挺暖的,多年前我也是因为贪念这样的温暖,才会追着他死缠烂打。